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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瘦馬

  侯玄演從楊展的府上出來,蜀國公一家老小笑的合不攏嘴,恭送皇帝回宮。

  看著日頭才剛剛黃昏,侯玄演歪著頭想到誰家去蹭個晚飯的時候,突然眼前一個熟悉的身影。

  當朝柱國張煌言牽著一匹瘦骨嶙峋的馬,在國公府門口經過,那匹馬身上的肋骨都能看到,一看就是老弱至極,可能是害了什么病,馬上要死了。

  這可真是蹊蹺事,侯玄演雖然喝的醉醺醺的,但是也知道自己的眼神沒有問題。

  他揉了揉眼睛,問道:“秦禾,那個人是張煌言么?”

  “陛下,正是大學士張煌言。”

  金陵城內往來行人摩肩接踵,侯玄演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也沒有追問,看著張煌言牽馬離開,望了眼西邊說道:“時辰還早,去吳易府上看看,我和他滿剌加一別,還沒一起喝過酒呢。”

  秦禾一臉猶豫,還是硬著頭皮勸道:“陛下,不回宮么?”

  “聒噪!吳易和我既是君臣,情同兄弟,他從海外蠻夷之地回京,為我治理滿剌加這么久,我豈能不去探望。”

  秦禾無可奈何,只好前面帶路,好在道路兩旁都有隱藏的侍衛。

  走了沒幾步,剛轉過一個路口,在一個皮貨店門口,侯玄演又看到了牽著瘦馬的張煌言。

  張煌言一聲普通的青色衣衫,頭戴方巾攏發,垂袖而過,老馬不用牽引慢慢地跟在他的后面,堂堂的內閣學士,此時看上去更像是個落魄的中年文士。

  侯玄演的好奇心算是按捺不住了,前面的張煌言走的慢慢悠悠,侯玄演快步上前拍了下肩膀。

  張煌言回頭一看,故作震驚,還不能透漏他的身份,低聲道:“呀,陛下怎么出宮了,恕微臣大街之上不能全禮。”

  侯玄演撇著嘴說道:“少來這一套,我問你,我給你們定的俸祿還算不菲吧?”

  兩個人的聲音都很小,堂堂的皇帝和內閣大學士,倒像是兩個賊子在街上商量怎么行竊。

  “陛下仁恕慷慨,古來無人能及。”

  “那你為何牽著一匹老馬,還瘦成這個樣子,不知道還以為我不給你們發俸祿呢,堂堂的閣老如此上街,豈不是要讓有心人說朝廷的閑話,成何體統!”

  張煌言心中一喜,暗道:終于等到你發問了。

  他突然抬高了聲音,抬頭挺胸揚聲道:“侯公子有所不知,此馬本來健碩無比,在下非常喜歡騎乘。拍著它的鬃毛說道‘好馬兒,你好好跑,我一天喂你三次上好的草料’。說完之后,你猜怎么著?哎,在下就是不喂,一根草也不給它吃,久而久之它就成了這副樣子。所以說,這馬落到這步田地,并不是因其老了病了跑不動了,只因為在下言而無信也。”

  張煌言說道言而無信四個字的時候,拍著胸脯高挑大拇哥,一臉的自豪。

  周圍的圍觀百姓,指指點點,掩嘴偷笑。

  侯玄演氣的臉色漲紅,鼻息粗重,這廝分明就是影射自己答應了他沒有做到。

  看來這匹羸弱老馬,不知道是他從哪里弄來的,故意前來惡心自己。

  侯玄演氣咻咻地回到皇宮,在沒有半點興致,到最后嘆了口氣苦笑一聲:“這么想打仗,就讓他去好了,省的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來惡心人。”

  當天夜里,張煌言正在家中喝著小酒的時候,圣旨到了。

  宣旨的小太監雄赳赳氣昂昂,挺胸抬頭,語氣高傲地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而軍帥戎將實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也。今有大學士張煌言能文武兼全,出力報效詎可泯其績而不嘉之以寵命乎。

  欽賜張煌言為御兵營前部中軍掛龍虎將軍印,率應天四府兵馬十萬,赴漠北戡亂。自古道蛇無頭不行,靖北有湘西侯、蜀國公兩路兵馬,將兵在外不論名爵,應以夏完淳為三軍主將,卿領兵助之,宜聽調令,不得擅專。

  漠北群敵環伺,惟愿眾卿興兵討寇,早報凱歌,勿失朕望。

  欽此...”

  張煌言接旨謝恩,心中興奮不已,吩咐家人收拾行裝,準備明日就入宮拜別圣上,統兵啟程。

  第二天一早,侯玄演將楊展和張煌言送出了金陵皇城,他們即將奔赴一個侯玄演從未到過的戰場。

  自從北伐以來,侯玄演大小戰事親力親為,終于到了可以居京城指揮的時候了,這是明末腐爛透了的吏治重新煥發生機的表現。

  此時在靖北軍的前線,一排排的長槍,是哥薩克人標志性的武器,上面系著他們的腦袋。

  這已經成了每次戰后都有的場景,對此羅剎人恨得牙根癢癢卻沒有什么辦法,真的打不過...

  火器的壓制和陣法的克制,讓長槍騎兵成為了一個笑話,但是哥薩克人還沒有這個智慧倉促間改變自己的戰法。

  圖巴佐夫已經收起了自己的傲慢和自大,開始在草原上磊石頭城,企圖防守住不斷增兵的靖北軍。

  夏完淳也有自己的擔憂,沒敢貿然深入,他在等著援兵的到來,朝廷已經傳來旨意,將會有兩路大軍支援。

  相比于哥薩克騎兵的威脅,夏完淳更擔心另一件事,就是即將到來的冬天。

  據靖北軍中的蒙古兵說,烏梁海到了冬天就是一個吃人的地獄,沒有牲畜和人能夠活著走出它的暴風雪,而漠北的冬天很早就會到來。

  想在冬天前和羅剎人決戰顯然是不可能的,這些人仗著草原的廣袤,逃起來十分的便利。

  在靖北軍駐扎的這片草原,往更北的地方看去,一天到頭都是黑沉沉、昏慘慘的。

  夏完淳抬頭望了一眼,眼底抹過意思憂色,轉頭道:“召集諸將,到我大帳中來。”

  靖北軍中,中上級武將大多都是漢人,幾場戰陣下來已經對兇名在外的哥薩克騎兵起了一些輕視的心思。這也是難免會發生的,誰也不會對自己的手下敗將有太多的尊重。

  夏完淳掃視了一圈,將這些人的神色盡收眼底,輕咳一聲說道:“諸位,寒冬將至,我有意暫時南撤,訓練新募的兵馬。”

  帳中的眾將驚愕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互相對視起來,才確信剛才湘西侯的話不是自己聽錯了。

  “咳咳。”夏完淳發出聲音。

  “漠北不比中原,在這里寸土必爭是沒有意義的,烏梁海很多地方人畜不能存活。等到冬天到了,我們根本不具備在此作戰的條件。與其在此地和羅剎人僵持,不如退回烏梁府。新募的蒙古各部落的兵馬,不懂得陣法和火器的使用;而陜甘九邊來的漢兒,騎術尚有待精進。等到來年開春,天氣轉暖,我們再率領訓練好的精銳士卒前來,必能一舉蕩平敵酋。”

  諸將交頭接耳,有一部分贊成,有一部分大搖其頭。

  在長城以南,因為天氣原因還有城池的緣故,從來沒有打了勝仗撤退這么遠的先例。這些人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

  砰地一聲,夏完淳一拳砸在桌案上,等眾人安靜下來后,說道:“此事就這么說定了,無需再議,回去準備吧!”

  夏完淳年紀雖小,但是資歷擺在那里,他既然拍板了也沒有人敢違抗軍令,紛紛起身退出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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