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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章 生死一笑動塵心

  陳小貓的身體恢復很快,才三天時間,她又活蹦亂跳了。

  四郎勸她多休息兩日,她就向他吹噓,自己天生有圣光護體,猶若氣運之子,那股煞氣根本就沒太傷到她,快速康復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完全不用替自己擔心。

  不過讓她有點失望的是,四郎對此反應平平淡淡,讓她少了幾分吹噓的快感。

  這期間,家中有一位訪客,就是那日與四郎一同進含章院除煞女的青年,據說是禹州趙氏的首徒,名叫趙楚。

  趙楚過去就與四郎認識,對四郎的態度頗為恭敬,他們在院中談事時,陳小貓也聽得幾句,大約是說趙楚此次也是奉師命前來調查,從小院追出去時,又與煞女對了幾招,但她身形飄忽,很快便逃脫,至此毫無蹤影。

  自那日起,四郎就在院內四面設下不知名的結界。這結界本是完全透明,但陳小貓用手指輕輕觸碰一下,就有五彩光華顯現,仿佛一個穹頂把小院籠罩其中。

  只是困于家中的生活實在無聊,除了每日研究她的機關鳶,陳小貓唯一可消遣的事就是看看凡城記,若是四郎外出采買,她還會偷偷把凡城增記拿出來欣賞,畢竟文筆不錯,故事雖然俗氣,奈何對陳小貓味口。而且她覺得自己還可以從中學點優美文辭,等長工來了之后在他面前表現一番,看他再敢說自己胸無點墨。

  近幾日堯京內城封閉帶來的嚴肅感日益加劇,外城和城郊都有千牛衛和紫霄閣來查訪,所有流傳于世的凡城增記全部收繳焚毀。單小狐本尊所做的凡城記也不幸做了陪葬品,雖然沒有封禁,但所有書店學館都不允許再出現。

  陳小貓完全不知道,自己手中這本凡城增記大約是世間最后一本了,否則她會用金漆盒子收起來放在柜子最下面,等著幾十年后成為孤品善本,賣它個幾千兩。

  這日,陳小貓見四郎在自己房中久不出來,又悄悄拿出凡城增記來看。

  她最喜歡那段:身為太子的沈稷與南風羽一起征西蜀時,路遇大雪,他們并肩于蜀山之巔,看千山白頭,萬戶皚皚,二人于風雪中相視一笑、長久無言。

  而十年之后,身為皇帝的沈稷孤身故地重游,只有一盲叟彈一曲素琴,吟了句:千山暮靄只影,雪弦奏斷平生。

  至此以后,鴻影斷絕,笑靨湮沒,世間絕唱終被風雪吹散。

  就算是夾雜了權力更迭、欲望紛爭,這也不失為一個美麗的故事。可四郎說這是一派胡言?她對著那本書,心中疑惑又感慨。

  她正專注思考時,小院四方光華閃耀,四郎布下的結界忽然升起。

  陳小貓順手將凡城增記收入袖中,仰頭查看,在她正上方,黑衣煞女衣影如蝶,以指破空向下俯沖。

  結界遇到她尖利的指鋒,竟如氣泡般瓦解消散。

  四郎亦感應到突如其來的變化,從屋中沖出。他手中凝起藍色光球,凌空飛擲。

  煞女騰身急旋,于光球縫隙間靈活躲閃。畢竟只是尋常招式,煞女應對起來比上次顯得游刃有余。

  躲閃之余,兩股黑氣從煞女的袖間彈出,直逼四郎而來。

  四郎身體震出一股罡氣,頓時袍袖飛張,似有無形氣場環繞他身周。黑氣還未觸到他的身體,就被那股罡氣反彈化解。

  四郎躍至煞女身前,雙指直取對方脖頸。

  與此同時,煞女袖中抽出一柄銀色短刀,貼著四郎出手的方向,直刺他當胸。

  “冬鐵?”四郎閃退了兩步,眼神疑惑。

  就算鎮魔獵妖的法修,若無接近筑基期的實力,也很難將冬鐵鍛鑄成兵器,怎會出現在一個煞女手中?

  四郎本以為對方會撲過來繼續與自己過招。煞女卻一個轉身,向陳小貓撲去。

  四郎手中揮出一條光鞭,纏上煞女的手臂,向后一拉,煞女隨光鞭力道飛至半空。

  陳小貓見煞女的目標似乎是自己,立刻拿出精鋼魚線,在身邊布好。

  她尋思著,就算這個魔頭能嚼武器,她也沒有辦法一次魚線全部咬段,總有一兩根能牽制她一時。只要四郎動作夠快,她就沒有危險。

  煞女揮動冬鐵短刀,切斷光鞭,翻至檐下房檁之上,復又回身一擊,向四郎刺來。這次,她的冬鐵短刀上還附著了一股黑氣。

  四郎微微蹙眉,飛身騰躍,掠過煞女頭頂時,輕揮兩指擊中她拿著短刀的右手臂。

  冬鐵短刀“哐當”落地,刀上黑氣因與冬鐵銀光互斥,發出“嘶嘶”聲。

  轉瞬間,黑氣就被短刀的銀光吞噬殆盡。

  煞女氣急敗壞,后退了兩步,結起一道蹊蹺手印,她雙肩一震,身周若有風起,黑氣從她的衣袖、領口、裙擺下洶涌而出。

  這黑氣跟“噬元術”同根同源,在含章院陳小貓就是被它所傷,四郎心中也明白煞女必是求勝心切,才放出猛招。他一向行事穩健,因此,并不準備迎其鋒芒而上。

  而陳小貓在一旁見了,不禁感慨:“這排氣的能力比黃鼠狼還厲害!”

  陳小貓的話似乎招來煞女的憤怒,她將排山倒海的黑氣揉成一團向四郎轟出,趁四郎出手應付之際,轉身又向陳小貓撲來。

  一句話而已,怎能如此小氣?陳小貓心中無奈慘叫,眼睜睜看著她尖銳的五指向自己抓來。

  還好,剛才布下的精鋼魚線起到了效果,煞女的五指停在了離陳小貓不到一尺的地方,若再往前走,以她剛才的俯沖之力,大有可能被切成數段。

  煞女收回五指,指尖凝起一股五彩光華,一掌斬斷數十條精鋼魚線。

  陳小貓見情勢不對,立刻后撤。同時從袖弩中彈射出一道長魚線,釘到院墻上,拉住另一頭打算立即跑路。

  煞女五指猛收,將長魚線一端抓在手中,陳小貓隨著那股力道直接向她撞過去。

  完了,眼看著煞女又向自己伸出五根手指,這是準備挖心?吸靈元?在飛向煞女的同時,陳小貓猜測著自己的死法。

  她回頭可憐巴巴地望向四郎,發現四郎手中揮出的光鞭也正向煞女飛來。

  仿佛是一場賭局,陳小貓和四郎的鞭子離煞女都有一段距離,二者觸到煞女的那一剎那,就是勝負揭曉之時。

  四郎的光鞭意在圍魏救趙,然而煞女并沒有做出任何閃避光鞭的舉動,她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沖到陳小貓身前用力扯下她的衣袖。

  那本凡城增記從陳小貓衣袖中掉落的同時,光鞭也抽到煞女身上,她踉蹌前撲,伸手緊緊抓住凡城增記,仿佛得了畢生至寶。

  原來這個魔頭幾次撲向自己,只是為了這本書?陳小貓大大的松了口氣,唉,早知道就把書放桌子上,任君自取,免得白受一場驚嚇。

  她正思索間,煞女翻開凡城增記,口中念念有辭。

  那本書以可見的速度扭曲變形,中心旋出一片無盡黑暗,像一個張開幽深大口的妖獸,隨時準備吞噬卷入其中的所有人。

  煞女滿是血跡的臉竟然綻放出扭曲的笑容,她縱身一躍,跳入無盡黑暗之中,轉瞬就被黑洞滅頂吞噬。

  陳小貓也感受到一股巨大墜力將自己的身體向那黑洞拉去,她低頭,臉色瞬間劇變。

  是那根長魚線!

  剛才為了迅速翻墻逃離,她順勢將魚線纏在自己身上,而另一端先前就被煞女扯住,此刻已經被她順手帶入書中。

  眨眼間,陳小貓雙腿已經被牽扯進了黑洞。

  也就在那一刻,她的右手被人緊緊抓住。

  是那雙帶著薄繭的手,抓得那么緊,讓人覺得永遠都不會放開。

  然而,黑洞似乎是來自地底閻羅深處,凝聚了千萬年的幽怨之氣,對任何落入其口的人或物都懷有貪婪執念。又怎會輕易讓陳小貓擺脫?

  陳小貓見四郎的手上青筋畢現,他的臉因為渾身過度用力,脹得緋紅。

  若遇人力,四郎或能拼死對抗,但黑洞中明顯只有無情的山海洪荒之力。就算四郎再努力,他也堅持不了太久了。

  抬頭望向四郎,她猶豫著是否該叫他放棄,再這樣下去,他也會被牽扯進來。

  她看到四郎也正深深望著自己,他堅毅的眼神中,還透著一股隱約的傷痛,仿佛害怕失去。

  四面風塵揚起,撲上二人的臉,縱然近在咫尺,彼此的模樣卻開始模糊。

  她的身體又向黑洞中滑了幾尺,此時她已經齊胸進入黑洞之中,只要那股洪荒般的吞噬之力不放棄,她便沒有希望再逃脫。

  她向四郎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再執著。

  四郎回以一笑,手中忽然凝起一股光絲,將她的手與自己的手牢牢捆在一起。

  即使在風沙之間,她仍能看得清,他的眼睛那樣明亮,清澈的瞳仁中映照著她小小的影子,世上的一切都遙遠而微不足道,除了他眼中篤定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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