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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章 剎那清音破幻執

  曉楓煙樹,霧籠清寒。

  輕煙繚繞的江岸,萬畝茶花輕吐芬芳。

  忽一聲清亮女聲在茶花林中響起,傳至四郎耳中,他平靜如水的雙眸頓時涌起波瀾,毫不猶豫地轉頭去尋那聲音。

  紅衣閃過,一雙白嫩赤足輕盈地飛躍在花間枝頭,笑聲若空琴劃破清晨的寧靜。

  四郎循著那抹飛紅來到茶林深處,卻不見了她的蹤跡。

  他停下腳步,悵然四顧,眼中盡是失落。

  “四郎哥哥!”

  紅衣少女不知從何處跳出來,正站在幾丈之外,對她輕笑。她眼中折射出晨曦的光芒,恰似天地間孕育出的絕美精靈。

  四郎挺拔的身姿震顫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他顫抖的雙唇微微翕動,雙眸早已蒙上一層晶瑩。

  “四郎哥哥,你會想念我嗎?”少女站在原地,對他純真一笑,瞬間將他的心防擊得粉碎。

  四郎點點頭,唇邊揚起一絲微笑,眼角卻滑落一滴晶瑩。

  “我也很想你呢。”少女輕盈一躍,來到四郎面前。

  她伸出手指拂上四郎的臉頰,擦去那滴眼淚,眼中似有不解。

  “你怎么了?”她懵懂地問。

  四郎望著她那雙未經世事的眼睛,哽咽無語。

  無數次午夜夢回,他獨自對著漫天繁星,對上蒼祈禱,希望能再見她一面。

  “我……很高興。”四郎深深地望著她,似乎望見了整個世界。

  “是嗎?那你為什么要害我們呢?”

  少女的眼神忽然變得冰冷,先前的天真無邪瞬間消失無蹤,此刻,她一身紅衣恰如地獄業火,隨微風涌動著幽怨恨毒。

  四郎的表情陡然凝滯,他無力地搖了搖頭,似乎想解釋什么。

  少女欺身上前,怨毒地質問道:“師父說過,齊大非偶,我原是不懂什么意思。可難道你也不懂么?”

  四郎眼眶微紅,眼中全是內疚和傷痛。他想辯白,卻無力開口,心中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她說的沒錯。

  少女又微微上前一步,冰冷地看著他:“你讓我們相信你,可你比我們還天真。天真到近乎愚蠢,不是嗎?”

  四郎心中如受重擊,他緩緩垂下眼瞼,默認了少女的說法。

  少女冷笑一聲:“你的天真,害的卻是別人的性命。你還記得嗎?那么多的血,那么多,把整個山谷都染成了血紅色。”

  她的表情無比哀傷,眼神卻如利劍般指向四郎:“最后一刀,還是你補上的。”

  四郎腳下一軟,半跪于地,神氣頹然,恍然已沉浸在回憶中無法自拔。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很黯淡,猶豫一下,終是低低道:“對不起。”

  少女俯身,在離他雙眼不到一寸之處死死盯著他:“你當然應該說對不起!我原以為,你就是天上最亮的星辰,永遠不會黯然失色。其實,你跟那些人有什么區別?

  你們有著一樣的血統,天生的強烈欲望,天生的無限偏執,你喜歡的東西,便一定要得到,從不體諒我們這些塵泥螻蟻的處境。

  就算是偶然被你青睞,你們的心情也不過就是對待一只小鳥、一條小魚,你只是要取悅自己,至于他們會不會因此遭遇滅頂之災,根本不在你們的考慮之內。對吧?”

  “不是這樣……”四郎猛然抬頭,望著少女的臉,眼神已經幾近卑微。

  他覺得自己對她絕對不是這樣,可是有一瞬間,他竟然有些恍惚,好像她描述的正是自己心靈中最不可告人的那一面。

  一時間,他對她的情感忽然變得很模糊,模糊到究竟是無限的摯愛還是偏執的占有,連他自己都無法分辨清楚。

  少女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盯著四郎的雙眼道:“那是怎樣?說起來,那么多條人命,那些始作俑者,有誰為此付出了代價嗎?你不是一直堅持人間有大道正義嗎?這就是你的人間大義嗎?”

  她見四郎的表情一片崩潰,嘴角露出冷酷一笑,湊到他耳邊道:“其實你心里最清楚,這人間根本沒有什么大義。那些不過是你們這些懦弱的人,用來欺騙麻木自己的東西而已!”

  四郎緊閉雙目,雙手微微顫抖,心中最后一絲堅守終于被她的話擊潰。

  許久,他睜開雙眼,眸中只剩下無邊的絕望與自責。

  她頓了頓,再次將雙唇貼到他耳邊道:“你應該以死恕罪,而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你!”

  她的話如毒刺聲聲入耳,將四郎的意識撕得粉碎。

  四郎眸中散碎的微光慢慢凝聚,變得凄涼和決絕。

  沒錯,自己才是那個始作俑者,他應該用鮮血去洗清所有的罪孽,永不值得救贖……

  他將手中的光印化為一柄尖錐,緩緩地推向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膛。

  或許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脫,才能擺脫無數個日日夜夜里,那修羅場般的內心折磨,他還有什么不舍?

  “四郎,不要……”

  在他即將把光錐刺進胸膛的瞬間,陳小貓的聲音破空而來。

  四郎驚覺抬頭,看到陳小貓正向自己撲過來,她伸出手,拼命想拉住他。但身邊的紅衣少女大袖一揮,將陳小貓瞬間甩出千萬里。

  四郎長久地望著陳小貓消失的地方,思緒終于清晰起來。他深深吸了口氣,仿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收斂起委頓的神氣,他緩緩從地上站起來,淡淡地瞥了一眼身邊的少女,道:“你不是她!”

  少女翩翩轉身,化為心魔本體,冷笑道:“就算我不是她,難道我說的就不對嗎?你跟姓沈的人不但有相同的血脈,而且還有同樣的陰暗。只是你更善于偽裝,有時你甚至偽裝得連自己都忘記了,以你的血統,根本不可能擺脫那些原罪!”

  這一次,四郎表情有些凝重:“對,有些事我沒有選擇,我也曾天真愚蠢,我甚至……還很懦弱。但所有因果,我自能一力承擔。”

  他轉頭看向心魔,眼神重新變得有力:“倒是你,永遠只能以陰暗的心思去臆測你所窺視到的片段。可是,你永遠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永遠不懂什么叫真心,什么是真正的人間大義!所以,你的指責和誘導才會一擊即潰!”

  心魔默默盯了四郎片刻,終于道:“我已經窺探了你心中最深的秘密,而你居然還可以從我的幻境中全身而退。很好,那我們唯有一戰了!”

  四郎微微抬起下頜,傲然對視心魔。他手中召出一根光鞭,道:“要戰便戰!”

  心魔并不上前,只是嘻嘻哈哈笑了一陣,道:“你果然還是天真,你以為,這一戰可以那么簡單嗎?”

  紅影一閃,天地再次變幻,又一個幻境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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