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之上,金聲收回穹頂的驚雷閃電。
謝知寅、四郎和忘塵眼見岸上眾人被千機殿轄制,只得暫時束手。
此刻,四荒八極球慢慢升至結界穹頂中央,天池之上好似有神輝從碧落九天灑落,那輝光暗含無形勁力:被籠罩其中的人,發絲微微飄散,猶如沐浴和風。
金聲道尊十分滿意,他轉身瞄了一眼忘塵和四郎,手中凝起三記強悍靈力,向他們擲去。
二人生生受了這三擊,被勁力反復摔到結界壁上,將大結界撞得微微晃動。
忘塵本來傷勢極重,口中鮮血不斷溢出,身體近乎癱軟。全賴四郎將他肩膀死死抓住,才不至于落入業火之中。
四郎的情況也不算太好,他與金聲斗法時已傷及肺腑,加上奇經八脈如烈火焚燒,本來已是勉力支撐。此刻再受金聲三擊,他幾乎戰力全失,在半空中搖搖欲墜。
謝知寅正要開口讓金聲不要折磨忘塵和四郎,卻聽金聲搶先說道:“你不用為他二人求情。我只要他們乖乖地等到我完成儀式,不要亂動而已!”
對于金聲來說,完成計劃才是他的終極目標。他心中雖然憎恨忘塵和四郎,恨不得立刻取了他二人的性命,但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夠克制,必然激起謝知寅的帶頭反抗。
目前紫霄閣眾人和南明山莊都未完全受控,如果魚死網破的爭斗起來,必定會攪亂他的計劃。
北岸,祝隱遠遠看著四郎幾次撞上結界,它嘴里不斷發出“嘖嘖嘖”的聲音,覺得實在太慘。
它用爪子刨了刨身旁的陳小貓,卻見她默默望著金聲道尊,眼神微微放光。
祝隱道:“你家四郎都這樣了,你卻看都不看一眼。反而如此癡迷于那個金聲,你們這些人類還真是難以捉摸,嗯,尤其是女人。”
陳小貓口中喃喃,仿佛自言自語:“祝隱,我發現了一個極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祝隱將頭湊到陳小貓腦袋旁邊,跟他一起瞭望金聲,卻完全看不出什么。
***
金聲遙問煞女:“桫欏,妖凰后裔何在?”
正與紫霄閣眾人對峙的煞女并不說話,她指了指天池北岸,只見千機殿副使范重陽撥開眾人,慌忙地上前稟報。
他本想附至金聲耳邊細語,但天池上業火太盛,他不敢貿然上前,只能在岸邊跪拜大喊:“道尊,妖凰后裔……她不見了!”
瞬間,金聲眼中怒火洶涌,五指飛張,將范重陽吸至他掌中,問道:“誰放走的?”
“就……我們喝了幾口水,人就不見了……”范重陽聲音抖抖索索。
“廢物!”
金聲將范重陽向業火中擲去,但聽幾聲恐懼而凄厲的慘叫響起,那人瞬間被熊熊業火吞沒。
此刻,謝知寅、四郎和岸上的陳小貓心中都在暗笑,沒有了鳳凰之火,就等于金聲的計劃最終失敗。
金聲臉色無比陰沉地抬頭,審視了謝知寅、四郎和忘塵一眼,他見這三人眼中微有喜色,心中怒火更盛。
忽然,他將頭轉向煞女,那眼神不像在看一個得力下屬,反而像是在看一個獵物。
“桫欏,你過來!”
煞女眼神中掠過一絲疑惑,還是十分順從地躍上天池,來到金聲面前。
金聲對煞女微微一笑,眼神無比慈和,仿若慈父光暈加身。
煞女眉尖微微抖動了一下,大約她從未見過金聲露出這樣的笑容,一時竟然不知如何反應。
金聲忽然伸手,鉗住煞女的脖子,將向上她提起。
面對突然的變故,煞女眼神無比驚恐,雙腳在虛空中不斷亂蹬。
眾人也對金聲的行為大為不解。祝隱在岸上大叫:“這個金聲是不是氣瘋了?開始殺自己人了!千機殿的嘍啰們,你們還不快逃!”
他的話引得千機殿許多低級教眾面面相覷。
千機殿平日里多向道眾倡導憐憫,也以此來招攬教眾。
若說先前忘塵和謝知寅的指控是口說無憑,那么金聲威脅謝知寅、殺死范重陽兩件事就已經讓大家心中驚愕,此刻,他又要對自己的貼身女使下手,這樣的行事作風與他平日里在普通教眾心中樹立的虛幻形象差距太遠。
此時,只有忘塵悄悄對四郎道:“南朝妖凰曾留下兩個后裔,如果我猜得不錯,這個桫欏也是其中一個。只是她臉上黑色的圖騰將額心的紅色覆蓋住了。”
四郎聽后,手中暗暗結印。
忘塵有些驚慌地問:“你干什么?”
四郎低聲道:“妖凰之火爆發時,我對金聲發動致命一擊,你們將幾鎮百姓的生魂收聚,切不可讓生魂通過鳳凰之火,否則黑暗愿力一旦被激發,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你還能戰?”
“我還有最后一式,必殺之技!”
四郎眼神微微蹙了眉,低首望向北岸的陳小貓,不知在想些什么。
離金聲不遠的謝知寅似乎感應到一絲異樣,轉頭望向四郎,眉心也微微皺起。
忘塵的話果然不虛,金聲手中凝出一把閃著金色光芒的尖錐,刺向煞女桫欏的頭頂,一聲慘叫后,桫欏的額心猛然放出一道一光芒,光芒匯聚成的圖案與玉葉頭上的額紅一模一樣。
虛空之中,有烈烈風動,似乎有千軍萬馬從飛騰而來。
那股烈風正來自桫欏額心,瞬息間,她的雙眼也大放異彩,紅色光華在她身周微微擴散,恰似一團即將爆發的烈焰。
四郎立刻凝神結印,要向金聲發起致命一擊。
金聲卻早已洞開六識,一息間就發現四郎的異動,他將煞女桫欏先扔到一邊,道:“既然你這么想死,就讓你見識下天啟之書的終極一式。”
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破魔印飛向四郎。眾人皆覺不可思議時,他忽然化出三道幻影,每道幻影都結出不同手印,最后四印合一,一道極細微的白光從他手中輕輕推出。
沒有排山倒海,沒有呼風喚雨,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凡。
那白光似乎十分弱小,細微到沒有激起任何氣浪,也沒有炫彩奪目。
但是,四郎卻感受到一種幾乎不可抗拒的力量向自己襲來。
自他修習玄術以來,從來沒有如此怪異而心驚的感受:
那白光似乎已經融于天地之中,它就是自然,就是虛空,就是萬事萬物,只要他還在這天地之間,便絕對無法躲過這奪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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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池岸邊,陳小貓始終將目光凝在金聲身上,因為她在等待。
早在金聲使出天啟之書的第一招,她便發現那招式如此熟悉,略一回想,竟然就是自己于幻境中偷學到的混沌元經上部。
那個黑暗中看不清臉的上部修習者,應該也就是金聲道尊了。
為什么自己修煉得如此不濟,金聲道尊卻僅僅用上半部就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真的是自己的修為不夠么?
她迅速在大腦中將先前整理出的混沌元過了一遍,發現混沌元經上部似乎可以自成體系,下部卻無法做到。
即使上下兩部合一,所有經脈組合順暢,但因為缺乏上部的幾個殘余招式,她修習時便無法做到心法與招式完全配合,那股怪異靈力也無法在經脈內順利運行。
所以,她要等待。待金聲將上部最后的招式演繹出來,她的混沌元經就有全本了。
此刻,金聲已經飛身朝四郎而來,就在他與三道幻影結成的手印合一瞬間,陳小貓微閉雙眼。
她腦中原本一片混沌的修行意識,忽然如被洪流迅猛沖刷,原來完全讀不懂的篆字,瞬間都化為方正的楷體,意義十分清晰。
她終于明白了混沌元經的前世今生,悟得其中浩瀚無盡的機巧。
就在一息間,她還看到天地混沌,看到造物初成,看到洪荒流蠻,看到綠覆天地。古往今來、寒暑秋冬,皆有渾然天成的一番氣象。
她孤身一人置身淼淼天地間,竟產生了一種超越凡俗的空虛與悲憫。
那種悲憫又瞬間化為幻境中曾讓她覺得恐怖的力量,快速游走自己奇經八脈,從之前的洶涌澎湃變得靈動輕快。
她睜眼,眸中清光激蕩,蘊含著一股天地元力。
這時,她再望向四郎,只見金聲發出的那道白光已經到了四郎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