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陳小貓再重蹈覆轍,四郎又用去魅之術在隱廬各處查看了一遍,很快就發現祝隱買回來的辣子醬有問題。
三人圍坐桌前,祝隱揭開陶罐,立刻有一股刺激味蕾的焦辣香味從陶罐中沖出來,除此以外,則平平無奇。
四郎右手兩指輕輕掃過罐口,一道粉色幽光像煙霧般飄出來,圍繞罐口擾動不息。
四郎道:“就是它了,這種辣子醬是用燕婉咒煉制的。”
“燕婉咒是什么?有什么用?”連祝隱都沒聽說過這種咒術,感到十分好奇。
“燕婉咒專門針對兩情相悅的夫妻,一旦夫妻二人同用此物,恩愛更甚。”四郎說這話時,用眼角瞧著陳小貓,雙眉微微皺了起來,卻又不像在生氣。
祝隱大感奇怪,躥到四郎的肩上,卻發現桌子下面,陳小貓和四郎正手拉手,陳小貓還用大拇指在四郎手背上掐出了幾個指甲蓋印。
二人見祝隱過來,都各自把手縮了回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陳小貓一本正經地道:“這種閨房秘咒,怎會到我們的辣子醬里?”
她一面說,一面用眼神質問祝隱。
祝隱沒好氣地道:“我可沒有心情促成你們二人的好事,再說,看你們兩個的樣子,恐怕比中了咒術還嚴重。”
陳小貓假裝沒有聽到祝隱的話,她對著那個散發粉光的陶罐思量了一會兒,問:“你們說是一罐辣子醬的問題,還是所有辣子醬都有問題?”
祝隱道:“我可是化為一個老仆人去買的,肯定不會成為被算計的目標。”
“那我們就看一下汐鎮還有多少被這種咒術浸染的辣子醬。”說著,四郎帶了陳小貓躍至青瓦房頂。
他兩次結印,分別為陳小貓和祝隱加持去魅之術。待陳小貓重新睜眼,只見無數粉紅微光飄蕩于汐鎮的萬千樓閣之上,若白日里的焰火搖擺不定,詭異而又夢幻。
“嘖嘖嘖,汐鎮老百姓生活很幸福啊!”祝隱十分感嘆。
陳小貓不禁皺眉:“這么多人家中了燕婉咒?這施咒的人想干什么?”
“這種咒術對人的傷害并不大,卻能強化夫婦之間的傾慕之情。如果我沒有猜錯,是有人在搜集這種傾慕之情,以做它用。”四郎解釋道。
“夫妻之間的傾慕情意能用來做什么?制丹、煉蠱、害人?”陳小貓心中好奇心強烈。
四郎道:“這世上有人以怨氣煉制邪靈、提升修行,自然也有些生靈以人間情意產生的喜氣為食,或者搜集這些喜氣以助修行。這種小術法,只要不違天道,便不用太去理會,以后不去他家買辣子醬便是。”
從隱廬長望汐湖,平湖萬里,山色連天,看得人神醉。四郎和陳小貓在屋頂又坐了許久,臨近黃昏時,果然見到千家萬戶的粉紅微光像游魚般浮到半空,又緩緩地流入云三娘的店鋪。
入夜,星河漸起,人面花開。
“都一天了,你們是準備餓著肚子看星星呢,還是把飯吃飽了再說?”祝隱站在院子里,帶著怨氣朝屋頂的陳小貓和四郎吼吼。
四郎和陳小貓牽手下來,在院中等了很久,卻不見祝隱從廚房出來。正自疑惑間,卻聽祝隱大叫:“有妖怪!”
四郎聞訊而至,見到廚房里只有祝隱蹲在灶臺上。
祝隱怒氣洶涌,道:“好好的一鍋湯圓,怎么就沒了?”
四郎走過來,發現鍋中一片混白,還漂浮著幾縷糖餡,無奈道:“這不是妖怪干的,是你冷水下鍋煮化了。”
“冷水?熱水?有區別嗎?”祝隱趴在灶頭望著那鍋煮化的湯圓,終于發現做飯也是一門學問。
此時,院子里忽然傳來一陣爆響,剛剛張開花瓣的人面花紛亂嘯叫:“大王,大妖怪來吃女王了!”
人面花們喊完,立刻將花瓣再度合上,不敢再探頭。
四郎和祝隱同時沖出來,見陳小貓手里拿著一只塞滿火藥的銅管,向半空擲去。在她瞄準的方向,一頭龍正漂浮在半空,銀色的鱗片在暗夜中帶著雪光,鋒利的龍爪正向陳小貓拍過來。
四郎飛身結出一道藍色光陣擋在陳小貓身前。
與此同時,祝隱甩甩頭,陡然恢復真身,躍上半空,與那銀龍對峙。
陳小貓看著空中對峙的兩頭龍,頓時笑出聲來。
那頭銀龍頭尾共兩三丈長,初時看上去十分威武。但身長七八丈的祝隱升空之后,銀龍對著祝隱就像一只小狗對上一頭獅子,強弱立刻顯現。
祝隱稍稍抬頭,便可以俯視銀龍,它索性對銀龍大吼一聲,嚇得那頭銀龍哆哆嗦嗦向后跳躍了兩三下。
祝隱怒目圓睜,又向銀龍逼近了一段距離,抬腳就踩。
“龍……龍爺爺,饒命,饒命!”那頭銀龍忽然四腳彎曲,給祝隱跪下了。
這個場景,跟人面花所說的嚇跑了幾個修士相去甚遠啊!陳小貓心中倍感滑稽,靜靜地看祝隱在銀龍面前充大。
“簡直給龍族丟臉!”祝隱發聲怒吼。
“龍爺爺不要生氣,其實……其實我也不是真正的龍。”銀龍說完便垂頭幻化,逐漸縮小為一個半透明的人形。
“幽靈?”陳小貓一臉訝然。四郎的表情也略微有些驚奇。
“沒……沒錯,我是一只地縛靈,在此地已經有大約五十年了。”
那半透明的人形降到地面,陳小貓仔細打量了一番,它面容清瘦,身材修長,哪怕是成為幽靈,也仍然是一個挺有氣質的靈。
四郎氣它剛才差點要傷到陳小貓,面色冷冷道:“哪怕是地縛靈,也無法隱藏身上的煞氣隨意變身。你是如何隱藏自己氣息的?”
那幽靈從腰間析出一顆藍色珍珠,遞到四郎面前。
四郎拿起那枚珠子細細端詳,眼中竟然閃過一絲欣喜:“這是藏風珠?”
幽靈點頭道:“小爺爺真是見多識廣,我只知道它是一顆寶珠,可以助我幻化為各種形態和藏匿煞氣,原來真名叫藏風珠。”
陳小貓知道四郎對珠寶財物從來都不上心,不明白為何他見了這顆珠子這么高興。但既然四郎喜歡,她就要幫他得到。
她對那幽靈說:“我聽說,你這幾十年嚇跑了不少修士,犯下了累累惡行,連著院子里的人面小花都怕你。你這種作惡多端的幽靈,還是魂飛魄散比較好。”
那幽靈聽了陳小貓話,立刻變化一副哭腔,很干脆地跪在陳小貓面前,道:“小姑奶奶實在是誤會我了,我每次都嚇跑他們,但從來沒做過壞事。”
“哦,那這藏風珠你是從何得來?”陳小貓打算一點點套出它的話。
“這……原是我身上佩戴之物,姑娘不知,我們地縛靈除了記得自己的名字和死法外,其他記憶都是碎片,實在是記不清了。小爺爺和小姑奶奶若是喜歡,拿去便是。”幽靈說得十分干脆。
四郎也沒有一絲推卻,直接就將那枚珠子放入衣袖中:“既然收了你的東西,我也可以助你往生,以免去你繼續困在此地的痛苦。”
“好啊,好啊!”那幽靈十分開心。
他遵照四郎吩咐,在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四郎看了眼,卻愣住了。
陳小貓好奇地湊過腦袋來看,表情也很驚訝。
地上寫著:羅憶 那顛顛倒倒的字跡,跟之前越州古舍拍賣的那幅書法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