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楚從誠王口中得知,這香芋糕是廚房做出,并沒有假手外人。
三人來到廚房,很快發現此地怨氣不斷散發,比其他地方都要濃重。
趙楚信手引燃一張符紙,三人跟著符紙來到一堵墻邊,墻面有一條裂縫,汩汩黑色怨氣正從此處流出。
趙楚敲掉幾塊墻面的磚,內墻夾層中立刻掉出幾個布袋。
誠王一臉狐疑,叫來一個府丞,小心翼翼將布袋拆開,抓出一軸軸畫圈。
眾人見不是人骨、尸體之類的,都松了一口氣。
誠王展開那些畫卷,卻疑惑道:“這些畫都是些晦氣東西,我都丟了呀?”
陳小貓拿過來畫卷仔細一瞧,落款上都寫著:周云生。
原來自從周云生事發后,誠王聽說這些畫卷都與命案有關,便命府丞將這些畫卷悉數扔掉。
他叫來扔畫的府丞問話,那府丞還未走到廚房門口,便腿軟不肯前行。
那人不打自招,說是自己一時見財起意,便將周云生的畫卷藏在臥房夾層中。
趙楚和陳小貓察看了一下:那個府丞的臥房與廚房正巧隔著先前那堵有裂縫的墻。
想來怨氣是從墻體裂縫中流出,沾染在誠王府的食物上,這小老鼠本具靈根,誤食了一次帶著怨氣的食物,便入了魔。
狙如要獲得成長,每日需要的食物和怨氣也越來越多,因此就成了誠王府上的禍患。
誠王終于解決了近日的心腹大患,非常干脆地將五千兩銀票交到陳小貓手中。陳小貓轉頭給了趙楚五兩銀子,說是麻煩他走一趟,算是一點茶水錢。
待趙楚將那些畫卷上的怨氣祛除后便很快離開,留下祝隱站在陳小貓肩頭若有所思。
陳小貓敲敲祝隱腦袋:“發什么呆呢?”
“我在想,你平日里有沒有像打發趙楚這樣打發過我們……”
“肯定沒有!因為換做你,一兩都我都不會給。”陳小貓說得毫無心理負擔。
正說話間,小老鼠又跑到陳小貓面前,對著她作揖感謝。
陳小貓想著這小老鼠也是天性使然才偷吃了食物,實際也沒有做什么惡,便讓它離去。不想,小老鼠卻指指廚房灶頭的一碟糕點,可憐巴巴地看著陳小貓。
這些食物都被趙楚用符咒凈化過,陳小貓就選了幾個大個兒的糕點,放到小老鼠面前。小老鼠用兩爪捧起糕點,吃得狼吞虎咽,看上去又可愛又可憐。
誠王也正好尋了進來,見了小老鼠,立刻就要拿棍子驅趕。
小老鼠捂住腦袋,立在原地,又是一副要哭的樣子。
祝隱對誠王嘖嘖道:“人類貴族果然一點同情心沒有。說起來,人家入魔,也是你家的管理不善造成的。”
誠王放下棍子,若有所思,道:“好像是這么回事。”
祝隱道:“依我說,你倒應該想點什么辦法補償一下人家。”
誠王想了想,蹲在小老鼠面前,問:“你可有兄弟姐妹?待會兒我請你全家都好好吃一頓,去吧去吧。”
小老鼠原本閃著淚光的眼中綻放出一絲喜悅,飛奔到墻角,遁地而去。
陳小貓先前聞見誠王家的香芋糕甜香怡人,便想著要了方子,自己回家做。一問廚房才知道,市面物資緊缺,現下已經買不到香芋了。
不過因為誠王愛吃,府丞事先在府中儲存了一窖。陳小貓揀選了一堆了好芋頭,剛剛邁出地窖,忽然覺得腳下有些不對。
低頭,她發現千萬只老鼠如流水般從她腳邊躥過,直奔廚房而去。
她跟著鼠群跳到王府廚房,發現幾進庭院內外,黑壓壓的全是肥胖老鼠不停攢動。
鼠與鼠之間不斷重疊踩踏,“吱吱”聲起伏不斷,遠看就如一波又一波灰黑浪潮在庭院中不停擺動。
誠王和府丞已經被逼到灶臺上,畏畏縮縮擠在一起,還不時有老鼠從橫粱上跳下,落在他們腦袋和肩頭,引起一陣陣尖叫。
先前化為狙如的那只小老鼠跳上灶臺,向誠王一揖,大約是表達自己沒有惡意。
誠王聲音顫抖:“所以……所以,這就是……你的全家?”
小老鼠真誠地點了點頭。
誠王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應該是全城的老鼠了吧?
幸好自己沒把這小老鼠給殺了,否則惹怒它全家,豈不是被吃得渣都不剩。
在陳小貓的指點下,誠王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恐懼,命廚房做了大約千斤米糕,分派給老鼠們食用。
看著滿院吃米糕的老鼠,他嘆道:“要是讓皇兄知道我這在這種物資缺乏的時候,還把上千斤糧食送給老鼠們吃,大約要被打板子吧。”
鼠群中,有一只比其他老鼠都大出許多的白須老鼠,似乎聽到誠王的感嘆,跳到他面前,竟然學著人類的樣子對他鞠了一躬,又作了一個揖。
誠王先前被狙如弄得心有余悸,面對這種通人性的大老鼠十分心虛,只能對它苦笑一聲。
那白須老鼠似乎不會說話,卻用腳趾在地上寫了歪歪扭扭的十幾個字:
時境艱難,鼠輩亦知。一飯之恩,必償。
誠王敷衍地搖搖頭道:
“算啦,我可沒想過讓你們報答什么。你們吃完快點走吧,馬上打大仗了,食物以后會越來越緊缺,你們能出城就快跑吧。”
老鼠們吃完米糕很快散去,地上只剩些瑣碎渣滓。
白須老鼠寫的字旁邊,還留下一個精致的竹哨。
陳小貓拿起那只竹哨,仔細看了看,似乎也沒有什么尋常,便遞給誠王道:“恭喜你成為全城老鼠的恩人,以后你們府里應該不會用到捕鼠夾了。”
誠王拿起那個竹哨,一臉嫌棄,還是祝隱好說歹說,他才肯收下。
晚間,陳小貓將香芋糕蒸好,裝在食盒中又去了慶德樓找四郎。
四郎與各位長老交代完大小事宜,便牽著陳小貓來到一間僻人耳室。
陳小貓見四郎比幾天前更見清減,眼中也多了些血絲,猜測他應該完全沒有休息過,不禁眼角微紅,莫名心疼。
四郎見她難過,眼神微暖,輕輕拂著她的臉頰,輕聲安慰幾許。
陳小貓揭開食盒,一股溫暖甜香撲鼻。
她拿出一塊香芋糕,喂到四郎嘴邊,看著四郎一口口吃完。
“我最喜歡,就是看四郎吃東西。”
四郎微微垂眸,低聲道:“你也吃一塊。”
她頷首,卻見頎長的手指已經拈起一塊糕點遞到自己唇邊。
她口中有淡暖甜意,眼底有四郎星辰碎雪般的眸光,心中滿滿都是無言的芬芳。
待一碟糕點吃完,她讓四郎伏在自己雙腿上閉眼休息一會兒。雖然城樓下不時傳來布防軍整齊的腳步聲和夜行口令聲,四郎卻睡得很沉。
他大概是太累了!
夜風微涼,透過大結界,陳小貓可以看到滿天繁星默默照拂大地,她忽然很希望星辰不要再流轉,光陰不要再流逝,讓時光永遠停在這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