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間凝起一點微光,猶若黑暗中綻放的花朵。
陳小貓對著那點光芒暗暗發愁,她想不到有什么辦法可以出去。
她從袖中拿出祝隱,在它耳邊念了一遍清心咒,順便附送了幾耳刮。
祝隱悠悠醒來,二人交換了彼此了解的情況,終于拼湊出番僧惡行的來龍去脈:
番僧就是這座皇陵的工頭,大約他本來有心盜墓,所以在孝穆帝陵中設置機關的同時,也悄悄設置了出墓的逃生口。
不想下葬那日,他被人殺死在墓中。臨死之前,他偷了孝穆帝穿梭陰陽界的寶貝,從此開始修習玄術,但是由于資質太差,始終無法獲得精進。
后來這人不知從何處得知邪法,以吸取妖怪精魄之法提升修為。城隍廟會上,小燈籠成為了他的目標。后來祝隱趕來尋謝清云,也不小心被那面專迷妖怪的皮鼓迷了神志。
然而,知道這些也沒有用,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去。
陳小貓看了眼祝隱,覺得問它也是白問,只道:“如果實在出不去,你就鉆回紅玉彎刀中,我幫你封印沉睡。或許等個幾千年,這里滄海變桑田,你會被人救起來。”
祝隱不以為然:“一座山而已,有那么難嗎?”
“那你把它掀開啊?”
“我……當然掀不開的。你可以托夢給四郎,告訴他你的位置,估計他就算把十座皇陵全部挖了,也會把你找出來。”祝隱說得十分認真。
陳小貓盯著祝隱笑了笑:“對啊,托夢!所以得等我死了之后,對吧?”
祝隱做出一幅“當我沒說”的表情,為了躲避陳小貓喜怒無常的襲擊,它迅速縮回了紅玉彎刀中。
這棺材中越來越悶熱,陳小貓也不由得凝神屏息,盡量減少消耗。但這樣下去,可能也就能支撐個一天半天。
她低首沉思,說到托夢……
當初練習《混沌元經》時,她曾經進入四郎的靈識與他溝通過。后來她答應四郎,不再輕易窺探別人的靈識。
與白羽孔雀一戰,她喪失了一半修為,對修行又心不在焉,就基本放棄了這一門有前途的玄術。
所以,現在一切只能看天吧。
靜心、入定、棄五感……這是生死攸關之事,陳小貓嘗試得十分認真。如此半日,每次即將進入靈識幻境,她便覺得體內的元力難以支撐。
又一陣長久的沉寂后,陳小貓決定最后一試。
與此同時,她耳邊響起了一些幽微的咬噬聲,卻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閉目靜心,她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消失。
然后,與灰暗逐漸融為一體,她成為灰暗晦暗中的每一處,卻又空虛無實。在灰暗中悠游片刻,她確定自己進入了《混沌元經》經文中所說的靈識幻境。
前方,有一團圓滾滾的東西,陳小貓隨心靠近。
那東西抬起頭來,竟然是一只老鼠?
隨后,她看到洪流似的老鼠向自己涌來。
她一點點地穿行在奔涌的老鼠之間,不斷看到似幻似真的畫面,吃油、吃米、打洞、被驅趕、被捕殺……
喜悅、痛快、悲哀、恐懼、絕望,千萬種不同的感受在她的耳邊心上鼓涌,每一種感覺她都感同身受。
她忽然發覺體內失去的那一半元力正在悄然恢復,雖然很緩慢,但她的經脈臟腑確實在被新的力量一點點灌注。
她記得《混沌元經》的經文講過,混沌元力來自于天地萬物生始之力,若與天地化一,即使一朵花、一粒塵埃中都能賦予自己新的力量。
雖然她曾在天池之上剎那頓悟,但轉瞬即逝的感覺之后,她再也未能抓住那種與天地洪荒合一的浩浩之感。
她本來已經決定放棄修行,隨波逐流,所以并未深究其中奧妙,直到這一刻,與洪流般的鼠類靈識融合,她才體悟到《混沌元經》中真正的修行之法。
與上次剎那即逝的感覺不同,這一次她覺得這種感覺可以銘記和控制,也就是說,今日之后,她不用再依靠那些無法自控的機遇和感悟,隨時可以進入靈識界進行修煉。
她忽然覺得身心舒展,新涌入體內的元力與體內原有的力量交纏融合,激起微微的波瀾,那波瀾讓她的心性意識有片刻不穩,轉瞬間,她就被彈出了靈識幻境。
與此同時,體內剛剛激發的微瀾也消失了。
片刻安寧之后,靈海有一道無法抑制的力量如火山一般不斷向上激涌,剎那間,體內的肺腑經脈都翻卷起巨浪狂潮。那股力量逐浪而來,洗刷滋潤她體內的每一寸經脈。
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充滿了對力量的渴望:洗髓換筋似的沖刷讓她暢快淋漓;充盈的元力讓她瞬間神氣清明。
瞬息之間,她仿佛看到自己的神識已在廣闊天地間悠游翱翔,無所顧忌,無所牽掛,歲月無窮,生命無際……
祝隱感受帝棺逐漸變化的元力氣息,從紅玉彎刀中跳出來,看到陳小貓額間有白色微光正在逐漸凝結。
“金丹!小貓,你結丹了。”
所以,這就是仙人的快樂嗎?
陳小貓的神思有一刻凝滯,她忽然感動從前的自己是多無知:
修行之樂,食髓方能知味。
一入金丹境,便能窺知天人之感,體會成為仙人那種突破平庸肉身、無拘無束的大道之美。只要不斷修行精進,便能最終與大道合一,成為真正的仙人。
可如果已經看到了,體悟到了,卻知道自己將永遠拘于平庸之境——那種痛苦恐怕比沒有體悟更加痛苦。
那四郎……
他在自己面前說起那些事時,那么云淡風輕,似乎只是失去了一件普通的隨身之物。
可他曾擁有云夢大陸最好的資質,是玄門萬眾仰望的天子驕子,升仙之道觸手可及。
怎么可能真的像看上去那么輕松?
陳小貓微微垂眸,忽然覺到難以抑制的難過,一滴淚緩緩落下。
祝隱呆在一旁,完全讀不懂她的情緒,大感頭痛。
“小貓……好像有些不尋常的動靜!”
陳小貓擦干淚水,側耳細聽——是什么東西正在噬咬棺木。
老鼠?
難怪,她進入靈識界碰見了一群老鼠,因為它們就是離自己最近最好窺探靈識的動物。
但是,這塌陷的帝陵中怎么會老鼠?
陳小貓忽然欣喜若狂:“祝隱,我們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