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貓拿起豆漿,立刻運用元力在碗中聚起一層冰霜,豆漿凝固碗中。
她傾斜碗身,咕咚了幾口,裝作認真喝水。
老太太見她喝得盡興,也滿意地笑起來。
隨后,她又運起元力,將碗中豆漿輕輕解凍。
待冰豆漿悉數化水,陳小貓臉色陡變。
她緊蹙雙眉,臉色慘白,難以置信地望著碗中的豆漿,乍然倒地。
豆漿和著碗一起摔在地上,看不出她究竟喝了多少。
老夫婦停了手中的東西,過來看她:“不是應該變小嗎?”
“可能過一會兒才會發作吧。”
二人隨即把陳小貓抬到屋中,又如常配合著磨豆漿。
片刻后,老太太再去看時,陳小貓已然變成一顆滾圓的小豆子。
老太太面帶喜色,拿著那顆豆子來到老頭面前,笑道:“中招了。”
老頭兒不言不語,將那豆子扔進了磨芯里。
此時暖陽懸空,老頭便吩咐老太太將熬好的茶拿出來喝。
二人坐下了,兩杯茶一飲而盡。
“今日這茶……怎么豆子味兒特別重?”老太太似乎有所警覺,低頭一看,茶水竟然比往日渾濁,像是摻了豆漿?
二人站起來正準備施法催吐,那茶水已經開始起作用。
夫婦二人轉眼便成為了兩顆肥豆子。
陳小貓從廚房中走出來,將那兩顆肥豆放在手中,笑道:“連替身符咒都看不透,那就不能怪我了。”
她將所有的豆子悉數放出小院,豆子們一出小院,便恢復了人形。
陳小貓走出小院,幻境立刻消失。
此刻,晝還在十七境中全無動靜。
還剩最后一關,只要比晝提前突破,她便贏了。
進入十八境,陳小貓便感到有一股異常陰沉的氛圍籠罩。
此處空空蕩蕩,一眼看上去,并沒有什么危險。
但也找不到出口在何處。
陳小貓沿四面墻尋找了一遍,都是無法突破的結界墻。
十八境的考驗是什么?
不可能只是一個困住人的陷阱。
既然如此,只能靜待。
她靜坐調息,頓開五感,查探周圍變化。
神血有些著急,再次從她體內跑出來,由入口開始進行地毯式搜索。
“小貓……”
陳小貓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緩緩睜眼。
眼前,自己與神血的前世——白衣血靈正溫柔地望著自己:
“帝空呢?”
陳小貓低眉:“他已經不在了。”
血靈眼中升起一絲慍色:“若不是你傷了他的心,他不會如此……”
陳小貓眼有微愁,卻不顯軟弱:“我是不得已而為之。”
白衣血靈諷刺一笑,化出五六個幻影將陳小貓團團圍住。
下一息,血靈的幻影已變了模樣。
陳小貓審視一圈身周:
金聲道尊、赫連月、鬼方士兵、云崖謝氏家主謝清珩、玄沙……
這些人不是她的刀下亡魂,就是被她借旁人之刀殺死。
剎那間無數尖銳、粗獷、幽怨的疊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殺孽太重,從今日起與我們永留十八境中吧。”
陳小貓淡笑,這一套,她不吃:
“天地黑白,此消彼長,我順應此勢,有殺無孽,怎會與爾等同列?”
片刻沉默,圍繞身周的幻影不再言語。
半空中卻有悲苦之聲響起:
“若這天地有黑白,為何我母子無緣無故會被夫君休棄殺害?為何小叔公婆卻安然無事?”
這聲音是……十三境中那對被丈夫殺害的母子。
倫常悲劇,大約是世間最難判斷之事,她回答不了。
“若這天地有黑白,我周家坳死傷的族人該去何處討這黑白?”書生的聲音忽然明朗。
周云生?
陳小貓回首,果然見他的身影浮現在半空。
周家坳的慘劇,幾分天災,幾分人禍。但朝廷彼此推諉,最后竟至無人擔責。
世道確實不公,她只能沉默。
“縈懷,若這天地有黑白,為何星曜山莊無辜受害,兩次被屠戮,卻要永遠背上背叛者的罵名?”
師父和師兄?陳小貓瞬間心緒大亂,握拳無言。
皇甫神醫走到她面前,質問道:“你非但沒有為我們平冤,還嫁與了謝清瀾。你好意思說天地黑白?”
師兄上前步步相逼:“想想余臨淵全家,想想魏王的逍遙法外。這所謂的天地黑白,不過是欲望與利益之爭,莫非你真的以為你手上很干凈?”
玄沙忽然開口:“捫心自問,你殺人真的是為了證天地黑白嗎?那你沖到浮云閣,揚言要殺光浮度人,又是為了什么?”
陳小貓猛然回想起憤怒已極時所說的那些話,若沒有萬古清光的阻止,她手上怕是已經染了無數無辜者的鮮血。
待眾多幻影散去,四郎從黑暗中走出。
他眼神疏離,說了一句:
“我從不記得,你心中有清晰的黑白。若說為了愛欲,恐怕還顯得真實一些。”
四郎輕蔑一笑,轉身退入黑暗。
隨后,一名與陳小貓一模一樣的紅衣女子出現:
“若是為了愛與欲,那你與魏王又有何不同?都不過是一己私心。
殺孽,便是殺孽。哪里有什么借口。
你面對過自己的心么?”
世界靜寂,只剩下兩個一模一樣的陳小貓在黑暗中對峙。
一人面帶不屑,一人低頭沉思。
陳小貓很清楚地知道,方才出現的人影都是幻像,不過是為了增加她心中的壓力,
她所在意的,是所有的問題,都很尖銳,又都很真實:
從始至終,黑與白從來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原則。
她喜歡率性而為,憑自己的好惡做事。
盜四荒八極球,她差點毀了整個云夢大陸;騙十歲小孩的螢玉丹,她還因為能幫到四郎而沾沾自喜;將戾氣引到吳國,她毫無心理障礙……
她真的配談“黑白”二字嗎?
陳小貓深深嘆了口氣,眼中的堅定不再。
對面,紅衣女子面露不屑,聲音冰冷:
“不要生活在幻想中,你就是一個渾身浸染著戾氣的血靈而已,就算在千百年的輪回中,戾氣逐漸減弱,但你的心中時不時泛起的惡性,也永遠不會變。
真正驅使你去殺人的,不是你心中的善,而是——惡!”
陳小貓眼中掠過一絲驚訝,有一件她一直以來不愿面對的事:
很多時候,她對別人的死亡感到麻木甚至快意,雖然那都是她的敵人,但這樣的情緒似乎并不正常。
赤巖鎮上,若非四郎阻止,她可能已經用火弩將數千普通信眾全部燒死。
堯京城外,數十萬鬼方士兵被她的機關人燒死,她的桀驁之言差點招來天罰。
處理云崖謝氏,她甚至想過將全族老幼悉數殺光,以震撼天下有覬覦之心的人。
……在那些正義的理由之下,殘暴——才是她的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