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祥會館之所以排斥外人提到鄭呂氏,是擔心前來的人受鄭呂氏控制,若是輕易泄露他們要復仇的秘密,后果不堪設想。
面對靈尊,反而不用顧慮。
為仵官王服務過千年的張含自然明白,靈尊一統三域之后,各大家族的勢力對她來說,就是掣肘,甚至……是障礙。
這女子的嗅覺如此靈敏、行動得如此快,確實叫他刮目相看。
唯一讓人擔心的是,她會像仵官王一般,在最后拋棄出賣幽祥會館。
不過,自古王者眼中,兵刃都只是取勝的利器,若一柄兵刃失去了價值,他們自然會棄車保帥。
要想保存自己和幽祥會館,必須給自己留夠余地。
深思之后,張含抬頭道:
“幽祥會館可以跟靈尊合作,但,我們不是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屬。
我們的所有幫助,都建立在,共同對付鄭呂氏這個大目標之下。
目標達成之后,靈尊不可再要求我們為您效勞。”
“好!”陳小貓答得干脆,她找這幫人,也只要在肅清輪回道這件事上多一份助力。
隨后,張含叫陳小貓壓下頭頂紅色帷幔之上的一個暗鉤,大殿中央瞬間出現一個暗室。
張含道:“這暗室里一張圖紙,就存放在最顯眼的桌面上,你們去取來吧。”
陳小貓本打算親自下去,四郎懷著幾分戒心,讓她留在上面,自己下去。
他進到暗室,燭火乍然。
這屋中存放著許多秘籍、武器、衣衫等,其中一個琉璃匣中還存有幾十顆陳小貓先前扔向會館中那幾個羽魔的小扣子。
那紐扣,原本是“沉冰”中人接頭的暗號,人人手中皆有一顆。
“沉冰”覆滅之后,紐扣便四處散落,陳小貓找到的那些紐扣,就存放在王帳秘庫之中。
看來,幽祥會館確實從未忘記當年的仇恨!
四郎來到桌前,果然見到一卷牛皮圖紙,回到張含面前,四郎將圖紙在地面展開。
張含緩緩掐訣,圖上的文字與圖形便化為光符,浮現在三人面前:
“這張圖,你們可以仔細研究一下。”
陳小貓和四郎看出,這圖中畫的都是冥界各大勢力。
勢力與勢力之間,常常因為一些利益牽扯結仇或互相依存。
鄭呂氏是輪回道的大族,他們同時又與噩原雪羽軍、稅司、鹽火山獸族和夔幾個糧商大族息息相關,而輪回道其他的幾個小家族,都受鄭呂氏庇護。
四郎蹙眉道:“單從這關系圖中,便能看出鄭呂氏的觸角已經遍布了整個冥界的錢、軍、糧,某種意義上,這一家族也算得上是無冕之王了。”
張含道:“你說得沒錯,當年我們‘沉冰’的首領被抓,明面上是冥界三域都想將其置之死地。
實際上,鄭呂氏只是讓夔都糧商和噩原的稅司兩處,給仵官施加了他無法承受的壓力,便讓仵官王拋棄了我們。”
“那這個小黑團又是什么?”陳小貓指著圖紙下方模糊不清的一個灰色怪圈。
張含看了一眼,答道:“那應該是一個僅次于‘沉冰’的魔修團,雖然人不多,卻擁有十分驚人的消息網絡和刺殺能力。
可惜,這么多年來,我們一直都未能與這個魔修團深度接觸。唯一知道的信息是,他們為鄭呂氏賣命,人人腕間都有一朵金盞花標志。”
陳小貓看了一眼四郎,發現他也正轉過頭來看自己,二人眼中又多了一層焦慮:這些明面上的大家族其實并不足為懼,反而是這種躲在暗處的組織,就像滲了毒的蝎子一般,讓人時刻都無法放松警惕。
她吞了一口冷氣,又將目光移向光圖的最上方,問道:“這一處金光閃閃,與中層的各大勢力相距甚遠,莫非是三域中的王級勢力。”
張含面色立刻沉重了些,搖頭道:“比您想得還要復雜一些,這一處勢力,之所以不標明,皆因不可說。”
“不可說是何意?”陳小貓微微迷眼,覺得對方有些故弄玄虛。
張含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
“上界?”陳小貓大睜雙眼,脫口而出。
張含默認,他直勾勾地盯著陳小貓,似乎在拷問她的勇氣。
短暫震驚后,陳小貓又恢復了平靜。
其實上界也并非第一次干預冥界之時,他們在冥界扶持自己的勢力,自然也說得通。
想起他們對付帝空的那些手段,實在是強大而又恐怖。
有那么一刻,陳小貓感到有些心神顫顫,她情不自禁地用指尖去探尋四郎的手指。
十指緊扣之后,她心底的力量漸漸回升,面色卻依然沉重。
在與張含交換了聯絡符咒之后,陳小貓和四郎和走出幽祥會館。
候在外面的五名羽魔見張含放他們出來,也隱約猜到這二人絕非普通人靈,對他們的態度也更加恭敬。
陳小貓與四郎并肩走在漫長的小巷,各自無言。
這是他們第一次對鄭呂氏的實力有如此深入的了解,她終于明白為何當年仵官王寧愿廢了“沉冰”這把利刃,也不愿得罪鄭呂氏。
作為王者,總是要面對一些艱難的取舍。
她突然停下腳步,有些感慨地道:“四郎,我好像選擇了一條遠超想象的荊棘之路。”
他微微點頭,拂過她的發絲,讓她依偎在自己懷中。
陳小貓不言,其實她心底最大的恐懼,并不是灰飛煙滅,而是會失去他。
就像帝空失去自己的摯愛那般……
想到此處,她眼角變得濕潤。
四郎低下頭,將她眼角的淚痕輕輕吻去:
“小貓,若你覺得太難,也可以放棄。若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我也會跟你站在一起。
不論你怎樣選擇,都是我的妻子。”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溫柔而堅定,又對她低聲說了六個字:“有我在,不要怕。”
她含笑點頭,心底那道因為恐懼擔憂而撕裂的溝壑慢慢被溫暖填平。
在漫長幽暗的小巷中,他握著她的小手,步步向前。
身旁時有匆忙的路人擦肩而過,無人留意到他們。
這一刻,一如從前住在堯京東巷中時的靜謐普通,她不是什么冥界靈尊,他也沒有背負紫霄閣主的責任。
他們只是一對相互愛慕,相依為命的普通戀人。
世間風浪,似乎離他們那么遙遠,只有指間的溫暖顯得真實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