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陽王被刺殺的第二日,攝政王便召見了剩余九王。
眾王跪在大殿上恭敬行了禮,個個沉默無言。
魏王帶笑掃了一眼了諸王,又感慨了一番長陽王之死,將謝清瀾罵了一頓。
諸王個個附和。
自從魏王以雷霆手段收拾了謝清瀾,諸王便沒有了底牌。
而長陽王的死,讓他們看到魏王骨子里的冷酷無情。
這人的手段與沈稷相比,有過之而不不及。
如今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為了避免又被魏王害了性命,諸王對魏王的要求一律點頭稱是,心中卻暗暗后悔:
當初太過小看了這個裝瘋賣傻的王爺,還以為上堯京能討得便宜。實在是看走了眼。
魏王大有乘勝追擊之勢,讓諸王交出府兵和一半財權。
這本是虎口拔牙般的條件,此時諸王卻無人反對,甚至出了自請交兵的奏折。
一切進行得“和諧而秩序井然”。
但臨江王和中山王的從堯京逃逸的消息,將皇室和諧的遮羞布徹底撕碎。
即使如此,魏王仍然對外號稱,兩王是思鄉心切,先行出了堯京。
僅僅三天之后,臨江王和中山王和所有隨從都陳尸途中。
根據官府出的邸報,這些人都是被紫霄閣余孽所殺。
雖然坊間也起了一些流言,說是攝政王和諸王不和,便動了殺心。
但魏王很快派人將散布流言的茶館全部關停,還抄了不少印速報的小作坊。
百姓們很快就忘了這些激不起多大水花的流言。
與此同時,坊間又有新速報推出,內容多是青州謝氏巧取豪奪,作為家主的謝清瀾組織族人搜捕良家婦女建立“鶯廬”,日日淫亂這種低俗逸聞。
因為內容太過聳人聽聞,百姓們的記憶也尤為深刻。
一波波污蔑之后,謝清瀾這個名字已經與荒爛淪為一談。
在兩位王爺死后的三天,攝政王下令:
七日后,謝清瀾凌遲。
民間再次沸騰,自徽國開國以來,朝廷只判過二人凌遲,這二人都是民憤極大的權奸。
殘忍而稀有的事,最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而觀看大惡人被凌遲這種事,是最不用有心理負擔的。
七日還未到,這話題已成京城里的熱點。
這日,謝清云下山去買食物。
陳小貓悄悄穿了男裝,讓祝隱載她去堯京打聽長工、小燈籠和謝悟空的消息。
因作為紅龍的祝隱太容易被認出,陳小貓便強迫它化為三百年第一次見面時的男身。
二人才進了酒樓,就無意聽到食客們興奮攀談。
“這凌遲,就是俗稱的千刀萬剮。”
“按舊例,據說要割一千刀……這可是個手藝活兒。”
陳小貓聽到那話,心中有一絲不好預感。
連祝隱都聽出有些不對,趕緊扶著陳小貓出去。
才走到酒樓門口,身后又有酒客在說:
“這謝清瀾不是修士么?如果他開個結界什么的,怎么剮?”
“肯定要先斷了他的經脈……”
“據說有大食國來的鎮魔大師,不但要將他活刮,還要讓他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活該……”
聽到此處,陳小貓臉色瞬間慘白,腳下已經邁不開步。
本來這幾日,她害喜日漸厲害,心情又極度壓抑,幾乎粒米未進。
此刻,只覺眼前模模糊糊,看什么東西都在打轉。
祝隱察覺她狀態不好,急忙帶她到后巷隱蔽處歇一會兒。
大約歇了半個時辰,搜城的千牛衛越來越多。
祝隱想拉陳小貓起身,卻發現她渾身都在發抖。
她額頭冒出細密冷汗,卻抓住祝隱的手腕,道:
“誠王,去找誠王。”
“好好,我現在就去找他過來。”
祝隱見她有走火入魔相,立刻封了她的經脈,找了一處廢棄雜院,將她扶進去。
入暮時,誠王跟著祝隱跑進雜院中。
二人低聲喚幾聲,卻無人回應,屋中打轉一圈,才發現陳小貓暈倒在一片斷墻之下。
祝隱吐出龍珠,為陳小貓梳理了許久經脈,她才悠悠醒來。
陳小貓問起誠王時,祝隱才發現誠王為了避嫌,已經退到院中。
來到庭院邊,它果然見到誠王立在院中,負手獨對長空冷月。
看上去,不知不覺中,誠王也長大了。
陳小貓見到誠王時,喉中哽咽了許久,只說了一句:
“我想見他……”
陳小貓無力地倚靠在墻邊,小小的身體不停發抖,像一只被迫離巢的幼鳥。
他點點頭,道:“我去……我去幫你安排。”
說完他轉身沖到庭院,默默吸了一下鼻頭,豆大的眼淚掉了幾顆。
關于自己的刑期和刑罰,四郎已經于兩日前從宣讀諭令的內侍口中知曉。
同時,他還聽說,與他一起留守紫霄閣的修士,在番邦修士入侵那一日幾乎全部戰死。
他沒有多的言語,因為被長釘鎮在墻上,他自然也不可能像內侍所要求的那樣,向皇帝和攝政王謝恩。
這幾日,他默默看著高窗中落下的陽光一點點在自己身上流轉。
早間,清亮的晨曦會照在他滿是血漬的右手上。
黃昏,溫暖的余暉又會溜到他微微有些血腫的左手上。
一早一晚,那溫暖的陽光似乎一直被他抓在手心。
他的內心從未如此平靜。
除了,偶爾會想起她和未出生的孩子。
如果還能聽她叫自己一聲“四郎”,該多好。
“四郎!”
耳邊有輕聲低喚,是她的聲音啊,大概血流得太多,已經產生幻覺了。
真好聽,他還是溫暖地笑了。
直到陳小貓叫了第二聲,他才有些不敢相信地轉頭。
欣喜過后,他低喝道:“你怎能來這里?快離開。”
陳小貓哽咽著笑了笑,卻搖頭。
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拂著他消瘦的臉龐:
“他們說要讓你魂飛魄散。如果真是這樣,我便跟你一起。”
四郎瞬間紅了眼眶,他深深吸了兩口起,才道:
“小貓,你還有我們的孩子,有了他你就能活下去。”
“不……我不要那樣活著。”她的聲音很輕,卻很堅決。
二人對視,默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