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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五章 瑟瑟皇城起悲風

  纖細陽光下,四郎略微失神的雙眸中泛起一絲溫柔。

  與陳小貓之間,已經不用太多言語。

  她篤定,而他榮幸。

  在無言低徊的情緒中,她將他上下一番。

  看到釘入他身體的長釘和滿是血漬的破碎衣衫,她捂住雙唇,心疼到無法自抑。

  “沒事,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他沙啞的嗓音中帶著一如既往的溫和。

  “小貓。”

  “嗯?”

  “幫我梳下頭吧。”

  她紅著眼眶笑了,他還是那么愛好。

  強忍喉中酸澀,她踮起腳,幫他將兩頰的發絲往后捋了捋。

  原本細順如瀑的黑發上,干結了大大小小的血塊。

  她一點一點將那些暗紅理出來,直到再也找不出可見的血污。

  從袖中拿出隨身的小木梳,一點點將枯燥的發絲順成緞般平整。

  小心翼翼,害怕弄疼他。

  最后,撕下衣角上的青色緞帶,她將他長長的發絲攏成一束。

  站在旁邊看了看,她稍顯滿意。

  掏出兩方手絹,有一方還很濕潤,是她特別準備的:

  額上、臉上、脖頸、手上……

  她一面幫他擦著冷汗與血漬交織成的污跡,一面認真道:

  “就算要走,也要走得干干凈凈的。

  我的四郎,從來都是個很干凈的人。”

  他低抬眼瞼,定定地看著她,無端想起少時的她雙手抓著滿滿的梨膏糖,笑瞇瞇地說要幫他熨熱再吃。

  那時的她快樂輕盈得像一只風中跳躍的蒲公英。

  后來,是他把她的生活拉入權利的泥淖中,從此不得解脫。

  “小貓,對不起……”

  他疼惜地望著眼前細瘦嬌小的人兒,忽然愧疚。

  她卻踮起腳,覆上他帶傷的唇,蜻蜓點水的一吻,封住他想說的話。

  又深又長的凝視之后,詔獄長廊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她眼中的光芒沉了下去:“他們來了。”

  房門被一腳踢開,獄吏與幾名宮廷修士闖了進來。

  獄吏道:

  “這女子一進來,我們就聽到了。可是哥兒幾個實在害怕誤事兒,所以找幾位修士大人過來收拾她。”

  一名宮廷修士不屑地看了眼點頭哈腰的獄吏:

  “怕什么,謝清瀾身上的降魔釘一般人解不開。這女子的修為?”

  他探了探陳小貓的氣息:

  修為低得可憐!

  幾人奇怪地在囚室中轉了一圈,直到看到墻角碩大的老鼠洞,才豁然開朗。

  被宮廷修士帶走時,她轉頭對四郎微笑,似是訣別。

  秋涼,夜色深沉。皇城中起了大風。

  含章殿,有一人垂首長跪。

  微胖的身體在涼風中時不時瑟縮一下。

  殿外伺候的內侍們都漠然地望著這個皇室中出了名的耍王。

  一個多時辰后,魏王從含章殿中走出來,冷冰冰地望了眼低垂腦袋的弟弟,問道:

  “知錯沒有?”

  誠王渾身打了個機靈,似乎大夢初醒。

  懵懂地嗯了一聲,他睜大眼睛無辜地望著自己的王兄。

  “人家也……沒……犯什么錯啊。”他嘟嘟囔囔。

  見他不服,魏王從含章殿中抽出一根藤條,劈頭蓋臉一頓打。

  誠王縮成一團,抱膝盤在地上,一聲不吭。

  “你倒是出息了!竟然縱老鼠挖詔獄!”

  “這是大罪!大罪!”

  藤條抽在誠王的厚實的身體上,含章殿外響起清亮的“啪啪”聲。

  待魏王打累了,停了手,才發現誠王在默默抽泣。

  他狠狠瞅了誠王一眼,冷沉道:“是不是你也要下了詔獄才知錯?”

  過了好一會,誠王才收住眼淚,語氣倔強: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可王兄在冤枉他們。”

  荒謬!魏王諷笑:

  “真是蠢鈍如豬!皇家人沒有朋友,他們不過是在利用你而已。

  你知不知道,全京城的人都把你當成一個活笑話,說你人傻錢多,說傍上你就能占大便宜。

  你身邊所謂的朋友,哪一個不是因為有所圖才與你結交的?”

  說完,他又哼笑一聲,冷蔑道:“真是王室之恥!”

  誠王似乎被他戳到痛處,頹喪地低下頭,呆呆望著地面。

  秋風刮動樹枝,卷起呼呼的悲聲。

  魏王說的話,他又何嘗不知。

  可他生來就是親王,一日不擺脫這個身份,為了利益留在他身邊的人就永遠不會減少。

  他一向只覺得,自己能坦然便好,何必去計較別人為什么靠近自己?

  誠王動了動嘴唇,猶豫了一下,終是忍不住:

  “王兄,我知道的。

  我知道很多人都瞧不起我。

  從小我就知道自己資質不高,父皇雖然疼我,但比起你的聰明和皇兄的沉穩,我只是個會賣萌的胖團子。

  可是,父皇一生只得三子一女,算不得子嗣茂盛。

  很小的時候,我就明白,只有我們幾人互相支撐,皇家才會穩定,國家才會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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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一直都在努力,想為陛下,想為你分憂。

  雖然做得不好,但我一直都在盡力去做。

  陛下他長我十多歲,我對他更多是敬畏。

  信樂她瞧不起我,根本不想理我。

  只有你,偶爾還跟我說上兩句。

  對我來說,兄妹四人中,我最有感情的就是你了。

  可是自從當了攝政王,做了那么多不該做的事。

  您覺得,你把紫霄閣弄得名譽掃地,就可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嗎?

  對,或許你能!

  可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您就不怕您今日的所作所為會有報應嗎?

  說到底,小貓她只是一個弱女子。她只是想見一下自己的夫君,這個要求過分嗎?

  我幫她不只是因為她是我的朋友,還因為我想為陛下和您都積點德。

  我不想看到上天震怒,把我最珍惜的王兄……”

  “夠了!”魏王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他走到誠王身邊,冰冷道:“我不用你操心,滾回你的府邸。”

  誠王跪地不肯,祈求道:

  “王兄,我知道你讓人把小貓帶回皇宮了。可不可以,把她交給我……”

  “滾!”

  眾內侍隨魏王散去,只留下誠王一人長跪不起。

  直到雙眼模糊,他仍然不愿起來:跪,大概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為了朋友,還是只為減輕作為皇家人的內疚。

  更深露重,兩名府丞為他披風。

  剛披上,又被他倔強地扯掉。

  “王爺,那可是謝閣主的夫人,攝政王他不可能放的。”

  連府丞都看得清事,他又何嘗看不清?

  可是他不甘心。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幽暗之處傳來一聲嘆息。

  轉頭,他看到女童站在陰影中默默地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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