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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絲風如絮殉芳魂

堯京.出云山  秋日陽光在幽深密林中布下星點斑斕。

  陳小貓在林間找了一塊巨石,扶四郎坐下。

  山風瑟瑟而起,高大的闊葉樹在風中輕揮長臂。

  陳小貓俯身將樹上落下的栗子一粒粒揣入兜中。

  “你要慢些,小心跌倒。”

  四郎看著蹦蹦跳跳的陳小貓,不免囑咐兩句。

  “沒事,晚上我把這些栗子給你剝了,燉點雞湯給你喝。”

  她捧了一手的栗子,端給四郎看。

  他無奈而笑:她這活潑好動的性子,恐怕將來做了娘親也改不了。

  這是從詔獄中出來的第四天,四郎身上的傷口已接近痊愈。

  紫霄閣被魏王抄沒后,至今仍是一片混亂,極目都是殘頹之景。

  陳小貓便每日帶著他在山中散步,助他恢復身心。

  偶有幾次,她放他獨坐林中,回來時便見他蹙眉發呆。

  她問:“四郎,心中記掛著什么事嗎?”

  “在想我恩師。”他眼中忽然升起一層擔憂。

  “誠王說,她獨自離開了,應該無人傷她。”

  她低聲安慰,心情卻復雜:

  縱然南風羽有千般理由,也不能將四郎傷得如此重。

  無論如何,她心中都對南風羽起了嫌隙。

  四郎垂眸道:“話雖如此,有些事,我卻想不明白。”

  “哪些?”

  “師父行事,從來都縝密謹慎。

  但那日她來獄中探我,還以為我擦臉做掩護,解了我的蠱毒,卻是十分冒險之舉。

  若有人起了疑心深究下去,她的一切謀劃都會功敗垂成。”

  想了片刻,四郎又道:“我有些不放心,想去看看她。”

  “你知道她現時在何處嗎?”

  “我不知道,但有一個人應當清楚。”

堯京城東.凡城  木柵欄外,兩只黑色小妖精悠閑地臥在衰草中。

  看到陳小貓和四郎到來,兩只小妖精立刻打開柵欄向木屋中跑去:

  “主人,來了,來了。”

  單小狐手里提著一只墨筆,身著月白寢衣,開門出來。

  他似乎早已料到四郎和陳小貓會來,面無表情,道:

  “跟我來吧。”

  三人來到木屋后一片開滿淡黃雛菊的花田,單小狐手中扔出一張白符。

  符紙在空中妖嬈跳躍幾息,流瀉出淡淡白光。

  待那白光凝成一道結界入口,三人依次步入。

  這是一個跟凡城一模一樣的小院。

  木屋、草地、柵欄,還有院外緩緩流過的小溪……

  與外面不同之處在于:結界內布滿碧蘿春陽,入目皆生暖意。

  “這里是真正的凡城,春日永續,沒有時光流逝。”

  單小狐說罷,眼含哀傷望向庭院中一架小榻:

  女子面色蒼白如玉,閉目靜臥榻上。

  清澈的陽光垂落淡睫上,在她細膩的眼瞼暈起一層微暖;

  柔軟的裙裾與她身后葳蕤梨花融成一色。

  單小狐低聲道:

  “當年徽國與西蜀一戰,她在尋找破城小徑時,被一種奇花刺傷。

  四處找藥,勉勉強強撐了十一年,前幾日終是不行了。

  所以她才去詔獄給你解了蠱毒。

  那日,從詔獄回來之后,她再沒醒來。”

  陳小貓不解:

  “可是,魏王死的那一夜,我還在宮中見到了她。”

  單小狐微一抬袖,身邊果然出現了一個與南風羽一模一樣的女子。

  他眼中一絲溫柔,道:

  “我們狐族善于制造幻像,自然要幫她完成后面的事。”

  四郎望著榻上的南風羽,已然哽咽。

  呆了片刻,他才發問:

  “恩師離開時,有給我留下囑咐么?”

  單小狐微微蹙眉,強忍眼淚:

  “她讓我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四郎很輕地搖了搖頭,沒再多問。

  他走到南風羽面前,默默凝視她。

  直到眼眶發紅,他才落下雙膝,深深叩首三次。

  末了,陳小貓代四郎問起南風羽的后事如何處理。

  單小狐望著那狀似沉睡的女子,笑道:

  “你們看她,是不是睡得很香?真想永遠將留她在此地。

  但她說過:一生與詭詐陰譎相伴,滿身卑污不值得留戀。

  所以……”

  “所以怎樣?”

  “燒了,隨風揚灑。”

  語畢,三人默默無言。

  絲風如絮,卷走那女子一身煙塵浮名。

  此刻,她平凡而單薄,在春光之下,享受安逸單純的歲月。

  幾只白蝶飛來,在她漆灰色的發稍輕抖蝶翼,她永恒而靜謐地微笑。

  送走南風羽后,四郎的心情很是低落。

  如此又緩了兩三日,宮里才派人來問四郎身體是否大好。

  原來自那日魏王死后,鬼方巫宗宗主給沈稷施的咒一直無人去解。

  陳小貓因為星曜山莊之事,不可能出手幫他,便拿天石卵壓制功力做借口,說自己的修為又回到了筑基期,無能為力。

  皇后和小公主無法,只好換人去探四郎的消息。

  內侍恭敬道:“小公主說,她雖然心智尚可,在處理國事上卻終究資歷尚淺。

  若陛下再不醒來,她恐怕一個人撐不住。”

  四郎看了看陳小貓,見她面無表情,知道她心中不大愉快,便推辭道:

  “恐怕要完全大好,還得等些時日。”

  內侍剛剛離去,冥界的鄭呂秋便派人來報:

  那封平確實就是封家消失了數千年的先祖。數千年前,那人趁冥界混亂,向冥界官員行了賄賂。每到陽壽盡時,他都能逃脫陰差的拘捕。

  這件事,本在陳小貓預料中。

  但鄭呂秋匯報的另一件事,卻讓陳小貓有些緊張:

  那人還交代,他替魏王也行過賄賂,早將他的陰冊銷毀。

  因此,就算他身死,也不會驚動鬼差將其捉拿。

  他只需行奪舍秘術,便又能重生一次。

  “奪舍肉身的最佳人選,便是與自己有血緣的人。當年封平一直將自己母族的一支放到族外,每隔幾十年,便奪舍其中一個。如今,魏王也有可能在打這個主意。”

  “若說與自己血緣最近的人,陛下如今生死未卜,自然不可能。

  所以最可能被奪舍的是……”

  “誠王?”

  陳小貓和四郎相視皆憂,想了片刻,二人攜手御空而,向誠王府飛去。

  遠遠便看到誠王微胖的身體上了一輛馬車。

  一路顛顛簸簸,那馬車竟然來到皇城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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