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湖中,一團白色虛氣在碧波里漂浮。
它身周環繞的水流像緩緩飛舞緞帶,不時綻放點點輝光。
水流快速鉆入虛氣,卻微微凝滯一下。
隨后,它化為一片荷葉,將那團虛氣托出水面。
梵境之內,梵歌回蕩。
四方金光皆垂落在虛氣上,氤氳而璀璨。
忽然,那團虛氣微微抖動。
一息間,它變幻成慵懶又靈動的少女。
睜眼,陳小貓仰望天光。
她記得:
融入生息湖以后,有一道水流穿越了她的腦海。
水流甘冽而又清涼,若一雙冷眸將她所有記憶讀了一遍。
隨后,那道水流親吻了她,讓她瞬間看到自己被創造的情形:
數萬年前,
十名大尊者漂浮在碧波如海的大湖上方,共同凝出一道灼熱神光。
在神光炙烤下,湖水中終于凝出一團虛氣。
這時,無識無覺的生息湖卻被外界的擾動驚醒了一縷心識。
作為無情之物,生息湖很自然地排斥了那一縷心識,讓它悄不可察地融入虛氣中,也從此嵌入陳小貓的靈魂。
雖然生息湖本能地抗拒心識的干擾,但仍然無法避免千萬年中,偶爾一兩次會受到影響。
凰澤寺那日,梵宗宗主的雕塑流淚,就是其中一次。
這就是她能與無識無覺的生息湖共情的原因。
而陳小貓為了拯救世界,再次融入生息湖后,湖水因為心識的回歸受到驚動。
它本能地調取了陳小貓的意識,知曉了造成時空混亂的封平已經被正法。
滅世之舉,再無必要。
停止滅世后,對于生息湖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讓那一縷心識再影響自己。
它決定讓陳小貓再次重生,帶著心識回到她的世界。
陳小貓感應到生息湖的想法,默念道:
“若那人回不去,我便永遠在此陪他。”
生息湖沒有回應。
再睜眼,便是現在,她躺在一朵蓮葉上。
放眼四方,沒有看到四郎的影子。
這無情之物果真不愿把他還回來么?
她眼神中閃動一縷失望。
若是這樣,她決計不會離開。
下一息,又一朵荷葉浮出水面,青衣男子沉睡其中,清瘦而溫潤。
她凝視還未睜眼的四郎,眸中盈滿一世的暖意。
她在他冰冷雙唇落下一吻,將他驚醒。
他笑,緩緩伸出修長雙臂,將她擁在懷中,交付窒息而滾燙的熱吻,用力得似乎想要竭盡這一生。
紅蓮微綻,靜湖無聲。
天光映入碧水,一雙暖玉徐徐交融。
三千世界,至此,劫盡。
歲初,春暖。
長工回到奇巧閣繼續與老吳一起打理業務。
玉葉道尊與天理道尊決定升仙至鏡舟仙穹。
離開時,玉葉將隱廬留給陳小貓和四郎。
先前紫霄閣被破壞之處已經重建完畢,四郎開始向謝清云傳授“紫霄參玄劍法”。
“紫霄參玄劍法”是歷代閣主必須修習的秘法,謝清云學習得很快。
驚蟄,四郎將謝清云請到山海閣,告訴他:
“待到夏季,兄長的劍法便會有小成,到時,我便將紫霄閣主之位正式傳給兄長。”
謝清云疑惑:
“四郎也準備去鏡舟仙穹嗎?”
四郎微笑搖頭:“我打算與小貓回江南隱居。”
謝清云不解,紫霄閣從創建那一日起,從未有閣主辭位隱居的做法:
“四郎還這樣年輕,難道不想建一番功業?”
四郎淡笑:
“兄長應當了解我,這些東西對我來說,不重要。”
謝清云有些惋惜地望著自己的弟弟,心中卻又升起一絲感慨:
雖然他們二人同出一脈,從小的經歷卻大不相同。
四郎是世家嫡子、長公主之子,天生血統尊貴,是萬眾矚目的天驕。
他少年得志,十五歲便登上紫霄主之位,站在皇權之側,一眼望盡天下繁華。
世人都覺得他是世上最幸運之人,卻不見他也曾被卷入權力的漩渦,備受非人煎熬、身心留下累累傷痕。
或許,他真是倦了,不想他身邊的人再受絲毫傷害。
對于他來說,與摯愛之人找一處江南小院,日日過著平淡溫馨的生活才是人間至味吧。
謝清云有些沉重地點頭:“若歸隱是四郎心之所向,那我便來擔起這份責任。”
“兄長自然是可以的。”四郎笑望謝清云,溫和而信任。
回到隱廬,陳小貓正躺在小榻上曬太陽。
聽到四郎開門,陳小貓依然慵懶地閉著眼。
他從袖中取出一包桃干,在她鼻尖晃了晃。
聞到甜香,她立刻從小榻上支起身來,伸手去搶。
他將雙手背至身后,奇道:
“不是睡著了么?怎么還會搶吃的了?”
陳小貓抿了抿嘴唇道:“餓得快嘛,誰叫人家有寶寶了呢。”
“嗯?”四郎驚喜道:“又有了?”
他欺到她面前,正要去探她脈搏,卻被她輕輕一旋身,搶走手中的紙包。
她尖著兩根指頭,從紙包中夾出一塊桃干放到口中。
把完脈,四郎一臉怨嗔地抬頭看她。
她毫無心理壓力,嚼著桃干含含糊糊地道:“我沒有騙你哦,寶寶正在暖息蓮里養著呢。”
“陳小貓。”他微惱,眼中大有報復之意。
陳小貓立刻停止進食,雙眼觀察了一圈四周,抱著腦袋準備騰空而起。
一定不能讓四郎抓到,他最近學會了用手指彈人腦袋,可疼了!
略一思量,她躍上半空。
趁著四郎還未追趕上來,陳小貓喚出祝隱,讓它帶著自己隨處亂飛。
陳小貓悠閑道:“這兩日,你老不呆在隱廬,又跑去哪里了?”
“單小狐在堯京的新書鋪開張了,我閑來無事,就去幫個忙”
“書鋪?都賣些什么書,好看嗎?”
祝隱拼命搖頭:
“都是些卿卿我我的東西,有什么意思?每天看你和你家四郎演得還不夠嗎?
但是那些小姑娘們可喜歡了,有一本什么大詩人悼念亡妻的詩集,都要被搶瘋了。”
陳小貓有些好奇:
“什么詩集?
這兩日四郎作為夫君的覺悟已經下降了,還要家暴我。
不如買來,讓他學習學習。”
“好像是一個姓張的大官寫的詩,有兩句很朗朗上口: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嗯,這兩句聽上去莫名很有滋味。”陳小貓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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