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遣去眾官員,“四郎”見“陳小貓”臉色仍然蒼白,關切問道:
“清光那一劍,你果然沒有避過么?”
“陳小貓”淺淺一笑:
“我與清光有一魂相通,它自然傷不了我。你刺過來時,清光的刀氣便與我融為一體了。”
“那你怎會如此憔悴?”
“陳小貓”道:“做戲總要做全套,否則鄭呂克怎么上當?我不過是想了一點法子。”
“四郎”凝視“陳小貓”,眸中皆是感動與篤定。
“她”又問了“他”換回靈體的事。
“四郎”卻淡淡一笑,只道:“等我了卻一件事,再還你。”
“什么事?”
“陳小貓”還沒說完,青衣人已經閃出了王帳。
“她”擔憂地望向幽深夜空,卻無力追出去。
月禮和月音帶著回到王帳,見“靈尊”正對天悵望,便勸“她”去休息。
“她”卻蹙眉不語,不知為何,“他”離開前的眼神,看似輕松,實則帶著沉重與留戀。
“小貓,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喃喃幾句,又問月禮:“秋涼木的藥性還有幾個時辰?”
月禮答道:“我問過醫官,大約還有五個時辰,您的精力就可以完全恢復。”
兩姐妹隨后掀簾出去。
鹽火山下,戾氣裂隙上的大結界閃過一絲微光。
陳小貓仍然用著四郎的靈體,跳入了結界內。
經過數月積累,此地的戾氣又濃厚許多。
四郎的靈體沒有經過戾氣的淬煉,讓她覺得舉手投足都更吃力。
再次來到試煉之地,站在十九境前,她低首,有些緊張地深吸一氣。
前方就是雷巖溶液,也是她讓四郎與自己交換靈體的真實目的:
那一年,星曜山莊被陷害,她為了不讓蠱魔出世,帶著“千秋星曜”與蠱魔同歸于盡。
四郎為了不讓她灰飛煙滅,將她的身體到天妖國,與天道相抗才換回她重活一世。
代價是九闕靈海從此破碎,作為云夢大陸最有希望的修行者,他卻永遠無法精進成仙。
對于一個已經進入金丹境的修行者來說:
沒有什么比明明窺得無拘無束的大道之美,卻只能永遠沉淪于平庸更加痛苦了。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尋找幫助他修復靈海的方法。
與四郎交換靈體后,她曾經嘗試過啟用元力,為他修復靈海。
每每到緊要關頭,經脈便凝滯阻塞,大有走火入魔之感。
她又重新體悟了混沌元經中關于重塑靈體的方法,終于參透靈海與經脈自成一體,若要重塑靈海,便要將已有的經脈去除,塑造一套全新經脈。
而唯一能消融經脈的方法,便是用元力將少量雷巖溶液吸入體內,讓其將全身經脈一一消融。
這種方法一不小心就會損壞靈體,而且極其痛苦。
被雷巖溶液消筋融髓的痛苦,至今讓陳小貓不敢回味。
但為了四郎,她愿意一試。
她已經打算好:
若是失敗了,她便消盡全元力為他重塑一副身軀。
這件事不能讓四郎知道,她太了解他的秉性,絕對不肯讓她為自己冒險。
她定了定神,揭開十九境入口。
一眾血靈怨氣立刻聚攏過來。
她用著四郎的靈體,血靈怨氣一時未能認出她,個個充滿敵意。
她進入靈識幻境,告訴它們此行目的。
待眾血靈怨氣參拜完畢,她又跳出靈識幻境。
凝起元力吸收了一些褐色的雷巖溶液進入體內,噬骨之痛讓她近乎暈厥。
她事先用元力將經脈與破碎的靈海包裹,形成一條區隔于靈體其他部分的封閉通道,然后咬牙強撐,用元力引導雷巖溶液在經脈中游走。
在雷巖溶解經脈與靈海的最后一瞬,她最后一次操控元力,將所有雷巖溶液從靈體中排除。
至此經脈靈海盡毀,她再也無法憑空操控元力。
再次運用《混沌元經》關于在靈識幻境中重塑靈體方法,她進入靈識界,搜集起游散的元力,一點點修復靈海和經脈。
做完這一切,四郎的靈體如獲重生。
離開時,血靈怨氣又爭相來參拜,她明白他們的心思。
待她解決冥界的大事,就會兌現自己的承諾。
待她出了十九境,回到王庭,遠遠便看到“她”站在王帳前眺望。
“他”拉著“她”回到帳中,一番施為,將靈識和靈核調換過來。
四郎的靈識歸位后,立刻感受不同。
先前靈氣入體,雖然可在經脈在中運轉,卻無法在靈海中聚集。
如今,靈氣一入靈海便被嚴密包裹,運行幾周天后,他便覺得體內金丹又溫潤有力了許多。
“你為我修復了靈海?”他有些驚訝。
陳小貓凝視他,點頭微笑。
四郎沒有她想象中的驚喜,眼中反而有幾分擔心。
他將她的手腕拉過來,在脈搏處探了許久,發現并沒有大礙,才放了心。
嘴角微微彎起,他笑容溫暖:
“小貓,謝謝。”
他說得很輕,可她聽得出,他激動得聲音都些顫抖。
想到從前每次提到他破碎的靈海,他都是輕描淡寫,仿佛并非什么大事。
其實,只是將深沉的痛苦壓抑在心中,不想讓她為他難過而已吧。
燈下,她深深凝視他:
“四郎既然謝我,便要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他毫無遲疑。
“就算是難過,也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默默承擔。”
見他不語,她繼續道:
“我一入金丹境,便知道了靈海破碎對你來說,會是多么痛苦的事。
可你從來……從來都沒跟我提過。
每次見你裝作若無其事,我也很難過,很難過……”
四郎見她聲音哽咽再說不下去,也不覺紅了眼眶。
原來,她比自己想象中更了解他。
那些風輕云淡的日子,他將痛苦裝在心中,而她只能在她背后無力地關注著他。
她又何嘗不是將擔心默默埋在心中,獨自承擔著一切。
他幾分欣慰幾分感動,對她點點頭:
“我知道了,從今以后,無論喜怒哀樂,我都會讓娘子了解。”
依偎在他懷中,她心底無比安然。
從今以后,換她來保護他,無論前路冷暖,她覺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