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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八章 雪滿堯京冬已至

  這幾個時辰,洛長老都在查閱古書,終于在一本塵封已久的異域玄術志中找到了解咒的方法。

  洛長老把長工叫進房間,用銀針在他指間刺出兩滴血。

  分別滴在四郎手掌和后頸兩處詭異笑臉上。

  鮮紅的血液慢慢滲入兩張笑臉,片刻后,兩處笑臉忽然迸發金光,裹挾著幾縷黑煙逐漸散去。

  陳小貓看著洛長老為四郎解咒,緊張得雙手發抖。

  看到最后,她才露出欣慰笑容,卻忽然覺得一直支撐著自己的那口氣瞬間泄空了。

  她眼前一黑,無聲無息地倒在四郎身旁。

  醒來之時,陽光正溫暖地照在被子上,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四郎躺在她身側,默默望著她。

  他的面色依然有些憔悴,神采卻已恢復了許多。

  陳小貓望著他,眼淚無聲落下。

  四郎什么也沒說,只是淡笑著幫她把臉頰上的淚水一一擦去。

  此刻,戈壁以北的浮度凈院中,凈蓮宗主事攤開寬厚的手掌,掌心忽然浮起一個紅色光球:

  “原來藏在那里啊。”

  凈蓮宗主事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連日來,陳小貓和四郎都足不出戶。一則由于天氣實在太冷,四郎經此波折,身體狀況又差了許多,一吹冷風就咳得厲害;

  二則因為經歷浮度使團的事,二人更加珍惜彼此,片刻不想分離。

  祝隱見他們大耗元氣,叫長工、謝清云、小燈籠都搬來靜廬照顧二人。陳小貓專門將旁邊的小宅院騰給他們三人居住,至此,一群人又熱鬧地團聚在一起。

  很快,陳小貓捉弄謝清云的事就被四郎發現,四郎雖然無奈,卻覺謝清云現在的生活倒也輕松,在他恢復記憶之前暫時不打算告訴他真相,只囑咐陳小貓不可欺負他兄長。

  冬至,堯京下了第一場大雪。

  一夜之間,堯京銀妝素裹,四方群山白頭如玉。

  靜廬的屋檐下、小樹上都掛起了琉璃似的冰凌。

  在明州的時候,陳小貓每兩三年才能看一次雪,而且沾衣即化,堆不起積雪。因此,今日她特別興奮,一起床就跑到院中堆雪人。

  院中的蓮缸已經凍住了,還好陳小貓已經提前將蓮缸內的金魚放到兩只兩寸寬的琉璃盞中喂養,四郎正按照陳小貓的囑咐,拿起一些糕點碎屑給這幾尾小東西喂食。

  陳小貓趁著雪大,在院中并排堆好一大一小兩個雪人,還找了四郎的一根發帶和自己的一只銀釵,作為他們的頭飾。

  堆好以后,四郎站在檐下笑看了片刻,又找了二人的斗篷,讓小貓給兩個雪人披上。

  至此,兩個雪人大功告成,看上去就如同陳小貓和四郎攜手并肩站在院中。

  二人在檐下看得心暖,直到四郎又起了輕咳,陳小貓才拉著他進了升有爐子的暖房中,為他沏好茶,幫他把手搓暖。

  過了一會兒,祝隱、長工、謝清云、小燈籠都聚集到陳小貓的院子里。

  陳小貓招呼祝隱,讓它帶著大家在庭院中架起烤架,把昨日準備的整只肥羊從地窖中取出,刷上油進行熏烤。不到一個時辰,羊肉上的油脂融化閃亮,散發陣陣焦香。

  陳小貓撒上孜然,切下兩塊羊排,又放上小蔥,端到四郎面前,陪他一起吃。

  其余人則在雪地上邊吃肉邊喝酒,酣暢淋漓。

  待羊肉剩余半只時,忽然有人敲門。謝清云和小燈籠去開了門,卻不知該不該放對方進來。

  “這位夫人,我家主人吩咐過,紫霄閣從不參與朝中政事,您這樣讓會讓我們很難處。”

  謝清云一面說一面望向屋里,希望陳小貓來救場。

  未料門口的婦人竟然高聲哭嚎:“謝閣主,我家夫君是堯京守備參將——余臨淵,求謝閣主一見。”

  余臨淵?陳小貓依稀記得,鬼方攻打堯京時,他是四門守備中的西門主將,守著先天有缺的城門卻未讓鬼方占到絲毫便宜,十分勇猛。

  片刻后,陳小貓扶著四郎出來,見那中年婦人已經跪在門口,兩個總角男童也隨她一起下跪。

  雪地冰冷,兩個小男孩兒凍得瑟瑟發抖。

  四郎輕嘆一聲,只得讓他們進門,又囑咐陳小貓給三人沏好熱茶。

  陳小貓見兩個小男童經過院中時,目光停留在烤羊身上未曾移開,便給他們切了兩大塊羊肚上的嫩肉。

  兩個小孩兒一邊喝著熱茶,一邊吃羊肉,不一會兒就吃得滿嘴油亮,小臉蛋兒發紅。

  余臨淵夫人這邊已經開始了凄切哭訴:

  “謝閣主,我夫君脾氣一向爽直,在軍中知音不多。但他一直欽佩您孤勇無雙,常在我們面前提起您。

  在他口中,您既是英雄,也是一位高潔君子,所以事到如今,我只能求您救救他。”

  她又細細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自魏王復朝之后,便要求軍中查賬。其中有三筆軍餉,戶部和兵部都有記名,但劃到余臨淵所帥的守備軍時,錢款竟然不翼而飛。

  余臨淵雖然精于戰陣,卻對軍餉這塊兒管理經驗不足,一時間竟然交代不出這三筆軍餉的去向。

  “他說,他根本沒有簽過領餉的文折,但那文折上的字跡和印鑒又的確是他的。陛下把此事交給魏王全權處理,不到十日,我夫君便被判了斬刑。”

  余夫人說完,又是一陣涕淚交加。四郎在一旁憐憫地看著她,卻沒有開口說話。

  “謝閣主,我知道您一向不過問朝中政事,但我夫君他真的是一個忠直之人,他絕對沒有貪污軍餉,是魏王為了從他手中拿回堯京守備之權,而故意陷害他的。

  求求您救救他的性命,哪怕,只是幫我爭取一個御前申訴的機會也好啊。”

  說完,余夫人又拉了兩個懵懂的孩子一起下跪。

  四郎立刻讓陳小貓扶起余夫人,思量了很久,才低聲道:

  “夫人,余將軍的事,應是經過了大理寺審核才定罪的,我雖然相信他的人品,卻沒有立場去置喙。”

  余夫人聽到四郎的話,還想不依不饒,四郎只是低垂眉眼,勸她離去。

  末了,他讓陳小貓找出三百兩銀票,送給余夫人。

  余夫人從陳小貓手中接過銀票,拉著兩個孩子絕望地踏出小院。剛走出門,她忽然回頭厲聲恨恨道:

  “我真蠢,果然來錯了地方。這太液池邊住的都是什么人?是公主王子、是皇親國戚,余臨淵只不過是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蟲豸,怎么可能入你們的法眼!

  我真是蠢到家了,居然想到來求你謝閣主,在你這種世家嫡子眼中,一個農家打拼上來的粗漢,他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她拖著兩個童兒邊說邊哭,身影逐漸消失在太液池邊。

  四郎獨自站在檐下,默默聽著余夫人的哭罵,低眉不語。陳小貓等了很久,才拉著他進了暖房。

  陳小貓見他眼神雖然平靜,卻已經蒙上一層悲色,急忙想辦法岔開他的思緒。

  其余人本來歡快地吃著烤羊肉,此刻也心情全無,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陳小貓送長工他們出門時,低頭忽見雪地上散亂著不少紙屑。

  她彎腰撿起兩張,發現是自己送余夫人那張三百兩銀票的碎片。她有些心疼惱怒,卻又總覺得有些不對。

  片刻之后,太液池邊有聲音高喊:“有人投湖了,快救人啊!”

  那聲音在寒風中顯得極其刺耳。

  四郎從房中出來,與陳小貓對視了一眼,二人心中都有強烈的不祥預感。

  “祝隱,快去救人!”

  過了一會兒,飄著薄冰的太液池撈上來三具尸體。

  四郎顧不得披上斗篷,飛快沖到那一大兩小尸體前,表情瞬間呆滯。

  待陳小貓拿著斗篷趕到時,四郎已經半跪于地許久不語。

  收晴時的細雪撲向陳小貓凍得通紅的小臉,凜冽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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