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天朝建立以來,消滅鬼子最多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江浙橫店,另一處是東山沂(yi,二聲)南。
在東山沂南,有個村莊叫常山莊,那里是紅色老區,至今仍然保持著當年的原生態,所以很多抗戰片都喜歡來這里取景。
于是在橫店這個“東方好萊塢”之外,天朝又多了常山莊這個“山村好萊塢”。
周瑾一行人到達常山莊的時候,都快中午了,坐了一宿火車,然后又轉了幾道車,才終于被三輛五菱宏光送到了目的地。
不要問為什么三輛車,就可以裝下二十多個人,和他們的大包小包,這是一段周瑾不想回憶的旅程。
下車的時候,他的兩條腿麻得都快沒知覺了。
回頭看著坑坑洼洼的山路,這才深刻地理解了“想要富、先修路”,這句口訣的真正含義。
“哎媽,你們可算是來了。”村頭過來一個中年男人,裹著黃色軍大衣。
做了下自我介紹,說是叫崔大國,是劇組的生活制片,“你們在劇組不管什么事,反正找我就得了。”
一口的大碴子味,一聽就是大砍省人民。
崔大國領著眾人進村,村口路邊豎著塊山形的石頭,上面拿紅漆寫著幾個大字:派兵去東山。
“這可是太祖手書咧。”崔大國介紹道。
周瑾點頭,這樣的句子,和這樣的草書,必然是出自太祖之手。
眾人無不肅立,真不愧是紅色老區啊。
常山村地理位置挺偏僻的,也沒什么資源,談不上富裕,但也不能說窮,畢竟東山省經濟,放在全國也是前幾名的。
村子分成新村和老村兩部分,村民們有的搬到了新村,蓋起了磚瓦房,老村則維持著古樸的風貌,有一些老人還住在這里面。
周瑾問:“這村子不會抗戰起,就這樣沒變過吧?”
崔大國在前面帶路,頭也不回,大聲道:“這村子的歷史可久遠了,據說明朝就有了。”
周瑾暗暗咂舌,合著都幾百年沒變過了,這得偏僻成什么樣?
村子里,黃色的土路鋪著石塊,房子是拿青磚和石頭砌成的,墻皮是用泥巴糊的,已經脫落了不少,至于屋頂,有的蓋著黑瓦片,有的就拿茅草鋪著。
有的墻角還放著幾個大缸,周瑾好奇地想看看里面放了啥,陳陽冷不丁道:“別看了,里面是醬菜。”
周瑾好奇地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來到這村子里,感覺特新鮮,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城里人模樣。
原本跟個猴子似的陳陽,這會倒是很淡定,他微微一笑道:“我家就和這差不多。”
周瑾不說話了。
要知道這可是抗戰時期留下的老村,除了給劇組拍戲以外,基本沒怎么動過。
一行人走著走著,周瑾突然又對旁邊墻上的一行字起了興趣。
那墻上拿白石灰,把中間部分刷成白色,然后用紅漆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大字,還是用繁體寫的。
周瑾看了好幾遍,才反應過來是從左到右念的,“此,村,雞犬……不留?”
臥槽,他嚇了一跳,跑過去問崔大國,“那墻上的字是后來寫的,還是以前就有?”
崔大國道:“除了小鬼子,誰特么閑著在墻上寫這么行字?”
周瑾想想也是,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嘆口氣。
就這么個條件,也不知道當年那些前輩們,是怎么熬下來的。
他突然有種預感,這次拍的電影,和以往在橫店拍的那些神劇不一樣了。
光是這村子里,不經意間透露出的小細節,都夠人細琢磨的。
比如墻上那行紅色的字,如果是那個年代就有的,真的會是用紅漆寫的嗎?
“快走吧,這村子里七曲八拐的,是當年拿來迷惑小鬼子的,萬一拉下了,我怕你走不出去。”
崔大國看周瑾腳步放慢,忍不住催促道。
“知道了。”周瑾不好意思地笑笑,聞言也不再分心,只是暗暗地想要把這些路給記下,可是沒多久就暈了頭。
他其實有一點路癡,分不清東西南北的那種。
也不知道是怎么走的,反正七拐八拐的,崔大國就說到地方了。
周瑾抬頭一看,是棟挺大的房子,拿磚塊壘成的,屋頂上是齊整的青瓦,外面還砌了石頭墻,看著挺氣派的。
崔大國道:“這里是村子中央,以前是村子里的祠堂,咱們先借住在這里。”
跟著崔大國來到房間,發現睡的是大通鋪,底下燒著炕,男的一間屋,女的一間屋。
“條件簡陋,大家湊合湊合吧,先把東西放下,咱們準備吃飯。”
周瑾估計主演和導演、制片們,應該有獨立的房間,他們這些群演就湊合住吧。
陳陽手腳麻利,搶到了靠墻邊的兩個位置,“這底下是空的,架著柴火,咱們這頭靠近火口,是最暖和的。”
周瑾沒睡過炕,他還以為就大砍省才會睡炕呢,沒想到這邊農村也有。
把箱子、包什么的都放上去,先占了位子,然后周瑾轉身出去,準備溜達溜達。
東山這邊天氣倒是不錯,沒下雨,有太陽,就是風刮得大了一點,村子里的古樹,被刮得呼呼響,葉子都掉光了。
屋子前面是個小院,地面都是壓實的黃土,后頭則是山,滿是石頭,還有枯草。
一派肅殺的樣子。
看來這個冬天不好過啊,周瑾在心里說。
之前在橫店拍戲,雖然片場亂了點,可是住的地方倒還行,至少有衛浴,可是這地方?
反正周瑾轉悠半天,是沒找到廁所和洗澡間。
“那后生,看甚呢,過來吃飯!”
一個灰白胡子老頭,站在門前沖周瑾喊,雖然身體瘦削單薄,可是中氣十足。
“哎,來了。”周瑾連忙跟著過去。
整個劇組大概七八十人,這地方自然不能叫盒飯,所以劇組就把每天的伙食包給了當地的村民。
周瑾進了飯廳,好在地方大,坐了七八桌,一個系著圍裙的高個子大嫂,端著盆大煎餅就過來了。
之后陸陸續續又端上了白菜、蘿卜,辣醬、咸菜什么的,都是拿盆裝,一桌一大盆,還冒著熱氣呢。
周瑾左右看看,覺得特新鮮,還是第一次見到吃飯拿盆的,在浙省還真沒見過。
陳陽倒是很熟練,拿起一張煎餅,然后用筷子往上面夾菜,然后卷起來吃。
“哎,這就是東山人吃的煎餅卷大蔥嗎,大蔥呢?”周瑾奇道。
上菜的大嫂聞言忙道:“大蔥比較沖,俺怕你們吃不慣,你要的話俺給你拿去。”
周瑾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豬頭肉來了!”剛剛叫周瑾的那老爺子,端著個大臉盆就進來了,“咱們沂南,卷煎餅不用大蔥,都是用豬頭肉。”
周瑾趕緊上前一步給接了一下,死沉死沉的,老爺子甩著手,笑道:“好后生,有把子力氣。”
“老朽年輕的時候,比你也不差了,來,嘗嘗看,要是想喝酒,俺們也有自家釀的酒。”
管胡這時候一掀門簾子,進來了,道:“老九爺,酒就不用了,俺們下午還要干活咧。”說的是東山方言。
之后黃博、顏妮、宋小峰等人也陸續進來,然后熱熱鬧鬧地開吃。
周瑾也嘗了個鮮,拿張煎餅,卷著豬頭肉,辣醬和咸菜,咬一口,滿嘴流油,但是又不肥膩,還真不賴。
“怎么樣,老朽這手豬頭肉,還拿得出手吧。”老九爺咧著嘴笑道,“我這還是跟當年的八路軍同志們學的呢。”
周瑾不禁肅然起敬,“老爺子高壽啊?”
“老朽空活八十有二咧。”
周瑾掐指一算,嗯,26年的,這一年出生的人都高壽。
老爺子微微一笑,周瑾一愣神的功夫,一秒鐘悄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