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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十年磨一劍

  十年磨一劍,磨好遇廣電。

  這句話用來說管琥,也是很形象了。

  他從02、03年就開始籌備殺生,一直到現在才打磨好劇本,準備開拍。

  結果《無人區》的前車之鑒,就擺在他的面前。

  拍攝地還是文川,拍的還是羌寨,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漢人建筑。

  而且電影內容,還極其險惡,包含惡毒的隱喻。

  你想干什么啊?

  管琥為了不給那幫孫子找借口,無奈之下將時間、地域,乃至民族特征統統模糊處理。

  不管誰問起來,一口咬定,咱們這是架空,是寓言,和現實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當天晚上,管琥開了個短會,把幾個主要演員都聚到一起。

  除了四大主角以外,還有演牛油漆的王遜,演接生婆的梁鏡,演鎮長的馬金武,以及演鐵匠的胡肖光。

  九個人搬了幾把椅子,在老屋里坐著,里面只亮著一盞燈,朦朦朧朧的。

  管琥道:“把大家叫過來,一塊嘮嘮,這牛結實不是安生的主兒,大家都說說啊,自己以前都是怎么犯渾的,看看能不能用。”

  “犯渾?”年紀最大、花白胡子的馬金武笑道:“自古最招人恨的,莫過打瞎子,罵啞巴,踹寡婦門,挖絕戶墳。”

  《殺生》里沒瞎子,不過還真有啞巴和寡婦,正好給于男、黃博加段戲。

  周瑾覺得不對,“挖人祖墳也太狠了吧,牛結實是犯渾,他又不是大奸大惡。”

  “那也未必,”馬金武微微一笑,“踹寡婦門可以說是自由戀愛,挖人祖墳也可以想個由頭嘛。”

  “這還能有由頭?”

  “咋個不能,”馬金武眼一瞪,“以前在我們老家,死人守著一堆好東西,活人窮受罪,咋個不能挖?”

  管琥一挑大拇指,“還是您老有見教。”

  周瑾一側頭,遞個眼神給黃博,這老爺子什么來頭啊?

  黃博起身笑道:“馬老師真不愧是北電的老教授,您再給我們傳授經驗?”

  原來還是個教獸,怪不得這種理由都找得出來。

  馬金武瞇著眼道:“我這點經驗也算不上啥,大家集思廣益嘛。”

  于是幾個人七嘴八舌的,什么上房揭瓦啦,聽墻角啦,偷看女生洗澡啦,偷酒喝啦,給牲口下猛藥啦,全都抖落了出來。

  周瑾默默瞧著這幫家伙,嚯嚯,沒一個正經人吶。

  最后輪到他了,周瑾笑道:“我好像還真沒怎么犯過渾,主要是和你們一比,我簡直就是一正經人吶。”

  “胡扯,”黃博特起勁兒,道:“一看你小子就蔫兒壞,快說。”

  管琥拿個筆記著,“正經人也有正經人的渾法,你說說看。”

  周瑾無奈道:“嗯……小時候喜歡往廁所里扔炮仗算嗎?后來被我爹吊起來打。”

  “唔……喜歡玩炮仗,這也算一個……”管琥又給記下了。

  黃博道:“那你家教夠嚴啊,玩個炮仗也被吊起來打?”

  周瑾一攤手,“誰說不是呢,我又不知道我爹當時就在廁所里啊。”

  “啊?哈哈……”黃博沒想著還有這么一后續,頓時就有畫面感了,笑瘋了都。

  馬金武笑著拿手指點點他,對管琥道:“這頓打挨得倒是不冤,我就知道那些表面斯文的學生,暗地里不定怎么淘氣呢。”

  周瑾笑笑,心說我跟您比起來,還差著境界呢。

  第二日,拜過四方神,《殺生》正式開拍。

  管琥頭一晚搜集了大量的作死方案,權衡之后,挑了些能用的,然后就讓黃博去作死了。

  這里作死的度很難把握,牛結實是渾,但他并不惡。

  雖然他經常聽墻角、賒賬、搶小姑娘的紅頭繩、往井里尿尿,日挖絕戶墳,夜踹寡婦門。

  但我們都知道,這并不是一個純粹的惡人。

  直到他弄了點催情的粉粉兒,灑在了寨子的水井里。

  那一夜,整個寨子鬼哭狼嚎,地動山搖。

  村民們爽了一夜之后,天性得到了釋放,開始各種浪。

  鎮長覺得太丟人了,便決定將牛醫生請回來,徹底解決牛結實。

  在古老的城堡里,周瑾飾演的牛醫生,一身黑色風衣,戴著皮手套,將一張白紙掛了起來,上面寫著四個大字:心由境生。

  在他背后,是村民們的竊竊私語。

  “牛娃子十幾年不見,越長越巴適咯……”

  “咋還叫牛娃子,現在要叫他牛醫生咯……”

  牛醫生同樣出身古寨,但他和這些愚昧的村民不同,他是喝過洋墨水的,他是高人一等的。

  如果不是為了報仇,他根本就不會回來。

  “大家都是真心想殺了牛結實,對嗎?”周瑾轉過身來,俯視著這些村民。

  “殺他?”

  “這個不太好吧?”

  “殺人是犯法的吧?”

  村民們議論紛紛。

  他們恪守著愚昧的規矩,也堅持著傳統的善良,并不想真的去殺人。

  “那我換個說法,”周瑾輕笑一聲,“你們是不是永遠不想再見到牛結實?”

  這回村民點頭了,“對頭”、“是的是的”。

  果然,這幫家伙最容易受擺弄,稍微轉換下話術,就可以忽悠住他們。

  周瑾雙手插袋,得意地踱著步子,“要想成功,光靠咱們幾個是不夠的,我希望全鎮所有人的齊心協力……”

  他還沒說完,就聽角落下傳來一聲,“卡!”

  管琥叫了停,“你換種演法,你是醫生,不要那么囂張。”

  “哦,好。”

  這次周瑾收起了精英的派頭,改為了小知識分子,一面擺著優越感,一面又假客氣。

  “為了對付牛結實,咱們要齊心協力,你們回去動員每一家每一戶,能做到嗎?”

  村民們紛紛點頭,

  “要得,要得……”

  “做得到,做得到……”

  “卡!”管琥又叫了停,“你再換種演法。”

  還換?

  周瑾有點犯嘀咕了,“導演,你想要什么感覺啊?”

  角落里,管琥的聲音傳來,“你丫自己看著辦!”

  傳說馮源征、陳道銘演戲的時候,可以很吊得告訴導演,這場戲我有七八種不同的演法,而且每種都合情合理。

  問題是,周瑾可沒這能耐。

  不過既然管琥讓他看著辦,那他就只能試著來唄。

  周瑾稍微琢磨了下,決定加強下恨意。

  不再是愚弄村民,而是表現出了狠毒,畢竟牛醫生才是對牛結實恨之入骨的人。

  “方法是這樣的,”周瑾站到村民中央,眼神盯著黑暗里,滿是怨毒。

  他換上了方言,一字一句地道,“殺人誅心,曉得不?”

  “卡,再來!”

  之后,管琥陸陸續續叫停,換了五六種演法,就這一場戲,足足拍了有二十多條。

  周瑾心態再好,也有些慌了。

  演戲被“卡”很正常,一場戲拍個二十來遍也正常,因為導演和演員需要慢慢磨合。

  但問題是,管琥這廝什么都不跟他說,全讓周瑾自己瞎折騰。

  拍到最后,周瑾怎么演怎么覺得不對,節奏全都亂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成年人,將一個簡單的漢字,寫了幾十遍,越寫越覺得不對。

  到最后,再看那個漢字的時候,感覺都不像字了。

  角落里,管琥調出回放,拍了二十多條,周瑾把牛醫生的各種情緒都給來了一遍,每條的感覺還都不一樣。

  黃博蹲在一旁,小聲道:“這小子演技有長進啊,還能換著演。”

  “是不錯,”管琥也點頭贊了聲,“不過還差點勁兒,得再磨他幾天。”

  “嘿嘿……”

  兩個老男人猥瑣地相視一笑。

  可憐的周瑾站在場中,都快瘋了。

  他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演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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