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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三十二

  郭可,80年出生,川省人。

  這哥們從02年開始在劇組打零工,演員助理、替身之類的,一路做到副導演。

  2012年的時候,他偶然看到一篇《世界上唯一公開身份慰安婦:兒子至今未婚》的文章,大受觸動。

  于是趕往了桂林小古告屯,找到了92歲的韋紹蘭和67歲的羅善學,想要將他們的故事用鏡頭記錄下來。

  然后問題就來了,他沒錢。

  影視圈其實挺小,他也不知道從哪打聽的,忻鈺琨是因為搭上周瑾這條線,才搞到的投資。

  于是就想請忻鈺琨代為引薦。

  四個人找了張白色的圓桌坐下,周瑾打量下郭可,發現這哥們濃眉大眼的,隨身帶著雙肩包,很有學生氣。

  簡單的一番介紹后,郭可從包里翻出一沓資料,拘謹地道:“這是我搜集的一些文獻,還有去桂林,對韋紹蘭老人的一些對話記錄。”

  那模樣不像是在忽悠投資人,更像是一個學生拿著作業證明給老師看——我不是沒寫,是真的沒帶。

  周瑾笑笑,開始翻看資料。

  魔鬼藏在細節里,一個導演有沒有用心,從他搜集的資料就能看出來。

  黃博道:“你沒把這項目提交給電影節的創投會嗎?我覺得這個很有意義啊。”

  郭可搖頭,“我投了,還找了幾個影視公司,得到的回復都差不多,他們覺得太平淡、太無聊了。”

  周瑾其實上輩子就聽說過這部紀錄片,但沒敢去看,因為覺得太沉重、太殘酷了。

  此時聽郭可這么一說,還挺驚訝,抬頭道:“怎么會呢,這樣的題材拍出來都帶血,戳一下都痛,怎么會無聊?”

  郭可比劃著道:“不一樣的,他們就想讓老人說點什么,把傷疤揭開來,我不想揭傷疤,不想讓她們說過去。”

  估計怕周瑾和黃博不大明白,又給解釋了下:

  “這就跟數數一樣,慰安婦這個群體,我不去講一二三四,我想從五開始,講五六七,去拍她們的現在時……”

  這話說著他自己都心虛。

  慰安婦之所以受到關注,就是因為她們的過往,如果只拍幾個老太太的悲慘現狀,未免也太平淡了一些。

  這一點,即使是郭可,也不得不承認。

  黃博點下頭,他向來不潑冷水,笑道:“你這想法不錯,可惜要想找投資,那就難咯,得找其他的法子。”

  “什么法子?”忻鈺琨適時地問。

  黃博一攤手,戳戳周瑾,“問他,這個他比我熟。”

  又道:“你看了這么半天,看出什么來了嗎?”

  “三十二,”周瑾頗為感慨,“20萬受害女子,現在就剩三十二名了,這數據準確嗎?”

  “準確,”郭可連連點頭,“我聯系了一個從事慰安婦生存現狀研究的教授,這是他給我提供的。”

  “你沒打算把她們的故事都拍出來?”周瑾又開始循循善誘。

  郭可眼神一黯,帶著淚光,“想過,但是不太現實,我現在就想拍個短片,再不做就來不及了。”

  “我之前去桂林找韋紹蘭老人,你知道嗎,她每個月才拿30塊錢,臨走我給她留了500塊錢,她拿個紅紙包了又還給我,讓我給我媽買點東西……”

  三個人誰都沒說話,靜靜聽郭可講述著。

  從他的那些描述里,遠在千里之外的那位老人形象一點點清晰起來:

  她年輕的時候很苦,靠割草賣柴活著,現在做不動事了,鎮里每個月給30塊錢,喜歡買白菜吃,因為白菜便宜,她樂觀,甚至還能唱幾首小曲……

  如果拋開慰安婦的那段經歷,她就是最普通的農家老奶奶。

  四個人一直聊到日頭偏西,情緒都有些復雜,除了同情、憐憫和無奈,還有一些國仇家恨。

  “要不先吃飯?晚上還有頒獎禮呢,”周瑾提議。

  “你們先吃吧,我還有點事情,”郭可和忻鈺琨都表示了推辭。

  黃博也樂得自在,“那好,我們先吃,去莫家街怎么樣,我來之前問過了,那里的手抓羊肉特棒。”

  “行啊,我都可以。”周瑾收拾起板磚,跟在黃博后頭。

  忻鈺琨在后面喊,“你還沒告訴我找投資的法子呢。”

  周瑾沖他揮揮手機,“回頭我再告訴你。”

  忻鈺琨在江湖上打滾多年,早就總結出了三種找投資的法子。

  一是買彩票,萬一中獎了呢。

  二是做生意,萬一發財了呢。

  三是忽悠影視公司,萬一碰上傻子了呢。

  但他不知道的是,隨著移動互聯網和互聯網金融的發展,還有第四種法子:眾籌。

  莫家街算是西寧的美食一條街,雖然老被本地人吐槽不夠正宗,但無疑非常適合外地游客的口味。

  黃博對吃還是很講究的,帶著周瑾七拐八拐,找了家館子,點了兩盆酸奶,兩碗釀皮,還有一大盆熱氣騰騰的手抓羊肉。

  “這高原上的羊肉就是不一樣啊,他們都不放調料的,直接清水煮,吃的就是原汁原味,來,你嘗嘗,”黃博抓了一條二指寬的羊肉扔到周瑾盤里,“要辣醬,還是椒鹽?”

  “椒鹽吧,”周瑾隨手抓了把椒鹽灑在上面,有些心不在焉。

  黃博口重,抹上辣醬吃得滿口留香,瞅瞅周瑾,道:“還在想電影的事兒呢?我還真怕你剛剛一拍腦袋就給投了。”

  周瑾道:“我倒是想啊,就是資金一時轉不過來,都拿去買房了。”

  按照郭可的計劃,從9月拍到12月,劇組起碼得二十來人,前期投入就得一百多萬。

  再加上后期制作,沒二百萬打不住。

  錢不算多,但很難回本,這樣的紀錄片周瑾都不知道該怎么去盈利,完全一抹黑。

  黃博吸溜口酸奶,道:“你不是說,還可以眾籌嗎?”

  “眾籌是個辦法,但也得分電影,我覺得這樣的紀錄片懸得很……算了。”

  周瑾見黃博吃得滿嘴都是油,也有些忍不住,抓了一大塊羊肉回來,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讓他們丫自己頭疼去吧。”

  反正原時空上沒他,不也拍出來了嘛。

  黃博贊許地點下頭,“這就對咯,不過我真不建議你去搞投資,咱們賺錢不容易,沒必要去賭身家。”

  周瑾沒說話,叼著羊肉,鼓著腮幫子搖頭。

  對別人來說是賭身家,可他已經偷看了底牌,還有什么可顧忌的?

  不過是賺多賺少而已。

  “對了,你那電影什么籌備啊?”周瑾費勁地將嘴里的羊肉咽下去,直愣愣地盯著他。

  黃博被他看得發毛,抓著羊肉沒敢往嘴里塞,“我什么電影啊?”

  “還裝,你偷偷找編劇的事情,以為我不知道啊,嫂子都跟我說過了。”

  “再說吧,再說吧……”

  “隨你,用得著我的地方說話啊。”

  周瑾收起心思,開始專心地吃飯,黃博反倒給整得心不在焉起來。

  其實早在無人區的時候,他就有拍一部電影的想法,要不然也不會去折騰《夜店》。

  《夜店》過后,他才明白當一個導演有多難,于是這幾年也一直在摸索。

  眼看著時機要成熟了吧,正好趕上媳婦生娃,賺奶粉錢都來不及了,哪還敢去拍電影啊。

  可再耽擱下去,就不知道等到哪一年咯。

  他看看周瑾,頭一回覺得電影可真是個奢侈品。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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