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板上,佩特拉船長一臉憂愁憂郁的眺望著遠方,似乎陷入了了沉思中。
在海上摸爬打滾了二十年,他從來都沒有這么緊張過。即便是遭遇海盜打劫,佩特拉都沒有現在緊張。
沒有辦法,誰讓他接了一筆不該接的生意呢?
事實上,佩特拉也知道這筆生意存在風險。這年頭夜間行船非常危險,正常情況下是沒人會要求連夜出港的。
不過凡事都有意外,看在英鎊的份兒上,佩特拉還是不介意冒險的。
在他的意識中,無非是帶幾個人偷渡離開。類似的事情,佩特拉已經干過很多次了。
只不過一般情況下,都是從外面偷渡進入不列顛,偷渡離開的還是很少發生。
對佩特拉來說,這些都是小問題,只要錢給足了,一切都好商量。
前面的情況一切順利,直到這些特殊的顧客登船,佩特拉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在海上摸爬打滾了這么多年,佩特拉也是見多識廣。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再怎么偽裝,身上的氣質也騙不了人。
憑借多年的經驗,佩特拉一眼就判斷出這幫人的身份非同尋常,絕對是大人物。
問題是這艘福爾達號,只是普普通通的貨船,完全沒有舒適性可言。
除非是危機時刻,要不然大人物們就算是再落魄,也不會選擇這種明顯有失身份的出行方式。
沒有人愿意接這種生意,這意味著天大的麻煩。不等佩特拉船長反悔,就被人警告了。
按照約定把人送到荷蘭,約定傭金收益加倍;要是路上發生任何意外,全家一起下地獄。
拒絕是不可能的,一家老小都被人盯上了,佩特拉只能期待上帝保佑,路上一帆風順。
正在佩特拉陷入沉思的時候,兩艘軍艦正從遠方追了上來,距離不會超過20海里。
經驗豐富的大副提醒道:“船長,情況有些不對。后面的兩艘軍艦,似乎是盯上了我們。”
聽到大副的話,佩特拉二話沒說直奔眺望室,拿起望遠鏡向后方看去。
果然,在天邊出現了兩艘軍艦,正在向福爾達號駛來。
因為距離關系,佩特拉還無法判斷是哪國軍艦。不過逐漸縮短的距離,還是告訴了佩特拉來者不善。
“按照現在的速度,最多再過六個小時,后面兩艘的軍艦就會追上來。
傳令下去加速前進,我們必須要盡快抵達荷蘭。完成這單任務后,所有的收入增加一半。”
大副爽朗的回答道:“沒有問題,船長閣下。”
大家冒著生命危險去海上討生活,求得就是財。只要錢給足了,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不過佩特拉船長就沒有那么樂觀了,憑借多年的航海經驗,可以確定福爾達號距離荷蘭最近的港口,都有一百多海里。
在正常行駛的情況下,軍艦比貨船快不了多少,可是軍艦的速度爆發上限高,全速前進的話,最高能跑出貨船的兩倍速度。
當然,這年頭的蒸汽船還是要受動力限制。軍艦雖然跑得快,可是一旦開足馬力全速前進,事后必定要迎來一次大修,甚至有可能會出現報廢。
除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一般情況下來說,海軍是不會那么奢侈的。
船上的動靜,也驚動了船倉中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
“怎么回事,莫非是遇到了海盜?”
為了安全起見,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離開的時候,同時安排了多艘貨船一起出港,他只是隨便選了一艘上的。
理論上來說,只要當天晚上沒有暴露。這年頭通訊不便,就算是英國政府次日發現他失蹤了,命令皇家海軍來追,也沒有這么快的速度。
不待有人回答,佩特拉船長就闖了進來。
“非常抱歉,有一個不好的消息,我不得不打擾諸位貴客。
現在情況非常危機,有兩艘軍艦追了上來,距離我們只有不到20海里。
我已經下令加速前進了,不過福爾達號只是一艘普通的貨輪,即便是進行過動力改裝,仍然跑不過軍艦。
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我希望諸位能夠敞開心扉,把事情說清楚,以便做出決定。”
聽到軍艦追了上來,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臉色大變,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想起自己肩負的重任,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緩緩說道:“船長閣下,福爾達號上面還有不少貨物吧?”
佩特拉船長點了點頭,貨船肯定是要運貨的,這根本就用不著懷疑。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很好,那么現在除了保留必備的燃煤外,所有的商品、雜物都給丟下海。
包括床單被套、個人用品、武器彈藥,糧食和水只保留半天的份額,盡一切可能減輕重量。”
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的輕描淡寫,驚呆了佩特拉船長,隨即驚呼道:“這不可能!丟掉了這些商品,我會賠死的!”
真不是夸張,以佩特拉的身家,丟掉了這一船貨,除了破產別無選擇。
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微微一笑,故作若無其事的說道:“不用擔心,所有的損失都由我來承擔,包括雇主的不滿都會有人替你解決。
現在,你要做的是丟掉這些不必要的東西,想辦法加快行船速度,擺脫后面的追兵。”
賠償?
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承認自己一個窮鬼,甚至可以說是全歐洲最窮的王室。
原本祖宗留下的豐厚家底,因為想要復國的緣故,早就被折騰的差不多了。
為了維系體面的生活,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早就債臺高筑了。所謂的賠款,完全就是空頭支票。
不過再怎么沒錢,他也不能露怯。不管怎么說,先抵達荷蘭再說,要不要支付賠償,到時候再說吧!
沉思了片刻功夫后,佩特拉船長依舊搖了搖頭:“還是不行,就算是把船上的貨物全部丟棄,速度最多也就增加兩節,我們還是跑不贏軍艦。
不要忘了,軍艦上是有火炮的,他們可以遠距離攻擊,福爾達號這小身板兒可經不起折騰。”
錢不錢的無所謂,關鍵是命重要。這年頭又不流行文明執法,海軍最喜歡的就是用炮彈說話。
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眉頭一皺,關心的問:“前來追擊的軍艦是英國人的,還是法國人的?”
佩特拉船長翻了翻白眼,用非常夸張的語氣回答道:“暫時還不確定。不過我們從倫敦出發的,前來追擊的軍艦應該是英國人的。
難道你們還得罪了法國政府?
上帝,我真的太倒霉了!這種事情都能夠遇到,簡直就是糟糕透頂……”
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擺了擺手:“船長閣下,不用那么悲觀。如果是英國人的軍艦,他們是不敢開炮的。
我覺得你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不如快點兒去清倉庫,至少我們逃過一劫的幾率更大一些。
要不然大家落到了英國人手中,我是不會有事,但是你就死定了。相信我,他們是會吊死你的。”
弒君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雖然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頭上的王位含金量有些低,可國王就是國王。
在歐洲的政治體制下,弒君可是重罪。
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可以肯定,英國人對他跑路非常的不滿,可是再不滿也沒有到弒君的地步。
英國政府背不起弒君的罪名,皇家海軍同樣背不起弒君的罪名,那是誰干了誰完蛋。
相比之下,法國人就很難說了。雙方已經是敵人,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對波拿巴王朝的節操沒有信心。
況且,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是從倫敦跑出來的,法國人只要臉皮夠厚,完全可以不承認,然后甩鍋給英國人。
佩特拉船長臉色一沉,片刻功夫后:“好吧,你贏了。不過閣下,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要不然大家就一拍兩散。”
妥協,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佩特拉還沒有活夠,不準備去作死。
沉思了片刻功夫后,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緩緩說道:“放心,事后的報酬絕對會讓你滿意。
如果你再表現的出色一些,就算是送你一個爵位,也不是不行。”
貴族爵位在歐洲很值錢,同樣也很廉價。至少現在撒丁王國的爵位就不值錢。
在倫敦的時候,為了籌集復國的經費,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不只一次賣出爵位。
上至公侯,下至騎士。只要有錢,就沒有不能賣的。
對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來說,爵位是最廉價的資產,在復國成功之前完全是一文不值。
即便是復國成功了,撒丁王國的爵位含金量也會大減。畢竟是用錢買到的爵位,不要指望貴族世界會承認。
佩特拉船長不傻,不列顛的權貴數量很多,但是能拿爵位當報酬的,事實上也就是一些流亡的王室。
再聯想到現在的局面,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的身份,事實上已經暴露了。
知道歸知道,但是佩特拉船長情商不低,強行壓制住了沖動。
這種時候不是揭露身份的好時機,沒有哪個君主希望被人看到最落魄的時候。
“沒有問題的閣下,我馬上去辦!”
說完,看了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一眼,佩特拉就退了出去。
富貴險中求,在古今中外都是通用的。佩特拉船長在海上漂泊了二十多年,早就厭倦了這種生活。
只是苦于沒有機會轉型,不得不繼續干下去。現在機會來了,盡管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看起來很落魄,可是架不住人家出身高貴啊!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撒丁王國的復辟的機會,就和反法同盟贏得戰爭的機會差不多。
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佩特拉船長認為交戰雙方的勝算是五五開。現在投奔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就是一場人生豪賭。
按理來說,年貨中旬的佩特拉船長是不應該喜歡賭博的,可問題是別的權貴他根本就靠不上去啊!
歐洲各國的王室、大貴族,都有一堆家臣。誰會吃飽了撐著,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不用,跑去重用一個來歷不明的家伙?
別看現在的輿論,對貴族集團越來越不利,可是掌握大權的還是貴族。
包括最牛叉的資本家,都在為了成為貴族集團中的一員而努力,佩特拉自然也不例外。
看著一箱箱商品被拋入大海之中,佩特拉船長內心深處不斷在滴血,現在丟掉的都是錢。
盡管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承諾了包賠,但能不能兌現,還是一個未知數。
畢竟這位國王實在是太窮了,接下來的復國戰爭,又要花費海量的金錢。
即便是復辟成功了,未來還是要過很多年的苦日子。
不投奔過去也就罷了,該要錢的就要錢,國王也不能欠債不還。可是想要投奔過去實現人生逆襲,佩特拉就不能讓老大為難了。
心疼的時間沒有持續多久,后面的軍艦突然加速了,15海里、10海里、5海里……
雙方的距離不斷被拉近,殘酷的現實,讓佩特拉船長已經顧不上心痛。
大副惶恐的說道:“船長閣下,后面的英國人打出了旗語,讓我們停船接受檢查,要不然就開炮了。”
那可是皇家海軍,這年頭在海上混的都知道,全世界最不能惹的就是英國皇家海軍。
平常時期,大家遇到了都是能躲則躲,盡可能的避免近距離接觸。
原因自然是得益于皇家海軍“亦盜亦官”的好名聲,即便這是一艘英國船,在海上遇到了皇家海軍,大家還是擔心不已。
尤其是佩特拉船長還下令丟棄了所有的貨物,大家心中的不安,就更加濃烈了。
佩特拉強忍著不適說道:“回復他們,這里是公海,不屬于不列顛管轄區,他們無權檢查。”
大副聲音顫抖的說道:“船長這能行么,萬一他們真的開炮,那我們就完蛋了。
要不然停船接受檢查算了,反正船上也沒有什么東西,值得他們……”
“他們是沖著我來的,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發旗語告訴他們,想要弒君就開炮吧!”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兩人一跳,不知道什么時候,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出現在了兩人背后。
見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表明了身份,佩特拉船長急忙說道:“陛下,你怎么出來了。這里不安全,你還是回去船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