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普魯士王國的沒落,曾經那個牛逼哄哄的容克貴族集團,同樣不可避免的走向了衰落。
事實上,容克貴族的衰落,不光是因為戰敗,即便是打了敗仗,他們仍然是普魯士王國最大的一股政治力量。
真正導致容克貴族集團衰落的原因,還是政壇上后繼無人。沒有辦法,戰場上死太多了,以至于后備力量跟不上。
兩次普俄戰爭的直接結果,就是令百分之五十六的容克完全喪失了土地,更有百分之十七的貴族家庭絕嗣。
后備力量損失慘重,原本政府中由容克貴族把持的重要崗位,不可避免的要讓出來。
一個蘿卜一個坑,容克貴族集團的收縮,同樣也伴隨著 其他政治力量的崛起。
隨著時間的推移,普魯士王國的政治格局也慢慢發生了變化。時至今日,容克集團雖然仍然是普魯士一股重要的政治力量,但“軍隊擁有國家”卻徹底成為了歷史。
尤其是神圣羅馬帝國復立后,容克貴族集團的地位,再一次遭到了沖擊。
在此之前,他們雖然喪失了對國家的主導權,但是憑借對軍隊的掌控,無論哪個政治派系執掌普魯士,都不敢輕視他們。
現在不一樣了,頭上多了一個老大。想要掀翻桌子,也必須要先考慮老大的感受。
要不然早上才掀翻桌子,晚上平叛大軍就殺過來了,哪還怎么玩兒?
除了要錢之外,施利芬一行人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加強同維也納宮的關系。
歐洲貴族是一家,可不是開玩笑的。別看神圣羅馬帝國復立才三年,但早在三十年前、或者說更早,容克貴族就和哈布斯堡王朝有過聯系了。
只要仔細研究弗朗茨分封出去的領主出身,就會發現很多德意志地區耳熟能詳的貴族姓氏,其中也不乏容克貴族的姓氏。
一個兩個可以說是巧合,十個八個那就是非常巧合,可數量放大到千兒八百,那就不是一句巧合能夠解釋的。
出現這一幕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德意志地區的土地都有主了,而貴族的兒子卻不一定只有一個。
除非是大貴族,都能夠安排上。要不然只有長子能夠繼承家業,次子必須自謀生路。
嫡系成員都是如此,旁系那就更不用說了。事實上,絕大多數貴族旁支,除了頂著一個貴族姓氏之外,就是一普通人。
看著英法等殖民帝國在海外賺得盆滿缽滿,德意志地區的民眾自然是羨慕嫉妒恨,其中也包括貴族。
在維也納政府發出號召,宣布加入殖民浪潮的時候,大家的反應還算平靜,當弗朗茨祭出分封大法后,那就再也忍不住了。
甭管領地是否偏僻,但是能賺錢、能傳家的屬性,卻是存在的。對大多數人來說,縱使拿不到爵位,收獲一座農場也是不錯的選擇。
隨著一次次移民政策的展開,越來越多的德意志民眾參與到了殖民運動中,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貴族。
憑借良好的教育,過硬的軍事素養,加上背后家族資源、人脈的支持,這些人很快就脫穎而出。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在歐洲大陸同樣適用,貴族世界同樣也是現實的。一旦發了家,甭管是旁系也罷、嫡系也好,在家族中的話語權都會大增。
人都是有圈子的,到了海外自然有海外的圈子,再加上一系列的聯姻下來。神圣羅馬帝國還沒復立,德意志地區的貴族集團卻先一步合流了。
既然在做大蛋糕的過程中,統治階級完成了合流,那么德意志地區統一,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看似順理成章的事情,但這背后同樣是“有人得意,也有人失意”。
雖然容克貴族也參與了其中,但三十年前殖民浪潮的巔峰時期,恰好也是普魯士王國的高光時刻。
第一次普俄戰爭的勝利,普魯士從俄國人手中奪取了大片土地,容克貴族們也賺得盆滿缽滿。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歐洲,參與到海外殖民運動的都是邊緣人物,能夠動用的資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等到第二次普俄戰爭失敗后,容克集團不光在政治經濟上賠了個底朝天,年輕一代更是大量陣亡,想要摻合都實力了。
一步錯,步步錯。
錯過了殖民浪潮,容克貴族集團損失的不光是殖民過程中的收益,更重要的是在神圣羅馬帝國復立后,容克集團在帝國中的影響力也微乎其微。
事實上,受損的不光是容克集團,整個普魯士王國在帝國中的話語權都不高。
盡管他們的軍事實力,仍然是所有邦國中僅次于奧地利的,但是論起話語權來,連前十都排不進去。
一句話“朝中無人”。
小邦國雖然自身體量有限,但是人家統治階級和維也納政府勾搭的早。提前就做了投資,早早將后輩送到了奧地利發展。
海外殖民地有他們的人,帝國軍中有他們后輩,中央政府中同樣能夠看到他們子弟的身影。
數十年過去了,是金子的早就閃閃發光了。當初的投資,現在就反饋到了政治上。
朝中有人,總是能夠帶來一些便利的。若是普魯士軍方面臨的困境,擱在了其他影響力大的邦國頭上,問題早就被解決了。
不就是缺軍費嘛,又不是沒有辦法解決。不說拿到中央軍的同樣標準,但是提高中央政府撥款標準,總是可以操作的。
普魯士王國也是邊界,北邊是北歐聯邦、東邊俄羅斯帝國,妥妥的軍事重地。要求中央政府承擔40的軍費,完全說得過去。
除此之外,還可以接外派駐扎任務,以獲得中央政府的補貼。
要是運氣好要是遇上了,沒準還能撈兩個作戰任務,那就啥問題都沒了。
當然,從中央政府拿走的錢越多,受到的影響也會越大,自主性肯定要大受影響。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可能什么好處都讓你占盡了。吃誰的飯,為誰賣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普魯士王國軍隊現在就擁有高度自主性,能夠從皇帝手中拿到軍費自然高不了。
和所有沒有軍事威脅的腹地邦國一樣,中央政府只承擔25的軍費。
陸軍部給出理由非常簡單:沒有外來軍事威脅。
不開玩笑,這是認真的。
陸軍部還給出了合情合理的詳細解釋:俄羅斯帝國是帝國的盟友,不需要防備;而北歐聯邦實力有限,對帝國構不成威脅。
同樣的事情,換個說法就是兩種不同的結果。偏偏兩種說法都有道理,單純從表面上根本就無法分辨對錯,連辯解都難。
作為普魯士軍方的一員,施利芬自然不認可帝國陸軍部的說法。但是沒有辦法,他找到反駁的理由。
普俄之間存在矛盾,不等于神羅和俄國人也有矛盾。俄奧同盟持續了很多年,維也納政府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沙皇政府不會入侵。
至于北歐聯邦,那就不用提了。談北歐威脅論,施利芬自己都覺得丟人。
為了尋找一個要軍費的理由,施利芬也是絞盡腦汁。至于國內事先準備的理由,從抵達維也納那一刻開始,他就果斷的選擇了放棄。
俄國威脅論不是好談的,真要是一味強調俄國人的威脅,沒準維也納政府就派兵幫助他們守邊疆了。
具體可以參考西邊的盧森堡公國,防御問題就是由中央軍承擔的,邦國軍隊只承擔輔助作用。
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普魯士軍方的自主權就全沒了。中央軍承擔了邊防責任,在普魯士設立一個軍區,也是合情合理的。
“三生不幸,知縣附郭”。
頭頂上有了一個統籌區域武裝力量的軍區,普魯士軍方就成為了那個倒霉的“知縣”,被架空只是時間問題。
郊外一座軍營中,參加閱兵的普魯士軍官團,此刻正在場上渾汗如雨。
作為指揮官的施利芬,此刻卻是愁容滿面。
“怎么,還在為軍費的事情發愁?”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后響起,將施利芬從沉思中拉了出來。只見他皺了皺眉頭,而后反問道:“馬肯森,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
你覺得除了這個大麻煩外,還有什么事情,能夠讓我這么頭疼?”
馬肯森嚴肅的回答道:“有,并且還有很多!”
“比如說:陸軍部提出的軍官統一培養、分配的問題,以及總參謀部提出的各部隊輪流換防計劃。”
神圣羅馬帝國建立后,弗朗茨收攏了軍隊指揮權,但這個收攏也是非常有限的。
德意志各邦國都各行其是慣了,想要一下子把權力從他們手中收回來,明顯是不可能的。
除了利用軍費分配插手各邦國軍隊外,在弗朗茨的授意下,陸軍部、總參謀部也試探性的提出了建議。
僅僅只是“試探”,統一軍官的培養、分配,和部隊輪換駐防,表面上看很平常,實質上卻關系到了人事任命權和和平年代的軍隊指揮權。
真要是拿到了這些權力,所謂的邦國軍隊也就不復存在了。
尤其是人事權。只要陸軍部在分配時,將各邦國出身的軍官相互對調,自家的子弟無法在本邦國服役,權力傳承就被打破了。
和平年代軍隊指揮權,同樣是影響巨大。輪流換防,直接打破了邦國軍隊本地駐扎的傳統。一旦不在本邦國駐扎,那么邦國軍隊還是邦國軍隊么?
涉及到了邦國軍事貴族的核心利益,這樣的提案根本就不具備可操作性。
真要是強行操作,搞不好剛剛統一的神圣羅馬帝國,馬上又會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
畢竟,現在神羅帝國的攤子大,靠得就是古老的傳統分封模式撐起來的。
若是中央政府肆無忌憚的篡奪邦國權利,讓海外的封地貴族們怎么想?誰都不愿意自己幸幸苦苦打下來的基業,最后替別人做了嫁衣。
建立信譽要很多年,但是破壞信譽往往只需要一次。
施利芬不屑的搖了搖頭:“廢話,這些提議都是笑話,根本就不可能通過,甚至連進入議會表決的資格都沒有。
憲法上面寫得明明白白,邦國軍隊只接受皇帝和國王的雙重指揮。無論是陸軍部,還是總參謀部,都沒有插手邦國軍隊的權力。
他們存在的價值,只是輔助皇帝管理軍隊,而不是替皇帝管理軍隊,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看起來你的心情似乎不錯,莫非是出去見朋友,有了意外收獲?”
提到“朋友”兩個字,馬肯森的神情一下子不自然了起來。不同于本來就出身容克貴族的施利芬,馬肯森就是草根崛起的代表。
出身薩克森馬肯森,能夠進入普魯士軍隊,也是因為意外。
他祖父曾經是漢諾威騎兵指揮官,到了父親那一代就已經家道中落,不僅沒有貴族爵位,還淪落為了土地經濟人。
年輕時代的馬肯森,就立志于成為一名騎兵軍官。當時奧地利還沒有做大,普魯士王國也沒有衰敗。
很快機會出現了,一面是奧地利開辟海外殖民地招人;一面是普俄戰爭爆發,柏林政府豎旗招兵。
年少氣盛的馬肯森,果斷的選擇加入普魯士,干俄國人哪個討厭鬼。
憑借過人的天賦和運氣,馬肯森很快就脫穎而出,甚至還意外得到了威廉二世的賞識,可惜普魯士王國還是戰敗了。
這個時候想要掉頭,明顯是不可能了。作為一名普通人,一步踏出的馬肯森,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受限于普魯士王國的舞臺,平民出身的馬肯森,很快就碰到了天花板。
一個蘿卜一個坑,普魯士軍隊規模有限,養不起太多的高級將領,沒有背景的馬肯森只能止步上校團長。
這已經是高配了,除非是職位大幅度提升,要不然上校就是馬肯森的終點。
可惜普魯士王國一共就四個師的編制,維也納政府承認的將軍職位不超過十五個,這點兒位置,容克貴族自己都不夠分,哪里輪得到他上位?
平民出身,能夠混到現在的位置,那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縱觀普魯士全軍,都找不到第二個。
相比之下,兒時的玩伴卻搭上奧地利崛起的快車。一路披荊斬刺,率先跨過了門檻。
如果只是這些,那也沒什么,國情不一樣發展不一樣也正常。關鍵是神圣羅馬帝國統一了,這種差異就明顯了。
一個是中央軍少將師長,一個是邦國軍隊上校團長,不用想也知道誰的未來更有前途。
這已經不是能力的問題,縱使馬肯森再怎么厲害,普魯士軍中的位置就那么幾個,前面的人不下來,后面的人就沒有機會補上去。
雖然有些黯然,卻也談不上后悔。畢竟,能從平民爬起來的,在奧地利也是少數。
馬肯森的朋友能夠沖出來,除了運氣和能力外,姓氏也是發揮了作用的。
沒落的貴族旁系,平常時期和平民差不多,可是一旦翻了身,很快就能借助身后的家族續上人脈關系。
短暫的愣神過后,馬肯森回答道:“算是吧!他建議我們不要輕舉妄動,先加強同維也納宮的關系。
畢竟,我們在強大的時候,沒少得罪奧地利。
秋后算賬倒不至于,但是維也納政府中看我們不爽的人肯定不少。這些人不一定能夠做成什么,但壞掉我們事卻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