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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遺孤

  “我至今還記得,在報紙上看到柳聞霆的那段話時,心中的震撼和感動。

  ‘一個金子般的大男孩。’

  她用這么一句話來形容自己的戀人,在我淺薄孤陋的見識中,這是對自己另一半的最好的評價。

  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里說:哪里會有人喜歡孤獨!不過是不亂交朋友罷了,那樣只能落得失望。21歲之前的柳聞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不知道她究竟經歷過什么。想來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在異國他鄉生活,在美國那個嚴重歧視中國人的地方,她一定過的很不開心,很孤獨。她沒有什么朋友,也不再對結交朋友有所期望,她也許并不因此感到悲哀,她也許都快忘了悲哀是什么了。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帶著對未來的絕望和死心。

  但就在21歲那年,安云天這個同樣孤獨的男人,與她不期而遇,在兩人的視線第一次碰撞相接的時刻,就注定了他們此生的緣分。

  2007年,《變形金剛》和《璀璨人生》即將上映的時候,關于安云天和劉亦霏、梅根的緋聞鬧得沸沸揚揚,數不清的人都說,這對璧人的緣分要盡了,他們的愛情之路已經走到盡頭,安云天這個花花公子,拋棄了柳聞霆,將別的女人擁入懷抱。這些緋聞言之鑿鑿,聲勢浩大,有鼻子有眼,使關注這件事的人們——其中也包括我——不得不加以采信。帶著遺憾和不滿,眼睜睜看著曾經的偶像,變成四處留情的渣男。

  6月18日《璀璨人生》的預告片發布會上,無數記者針對這個話題,對柳聞霆這個善良美好的姑娘,發起了猛烈進攻,試圖從她身上發掘出勁爆的新聞,以此獲得經濟利益。他們都是技術嫻熟的老手,有很大的把握讓柳聞霆掉進他們設下的陷阱。

  柳聞霆給了他們一個漂亮的回擊。

  她愛安云天,愛的深沉熱烈。她把安云天說成是世上最好的人,最適合她的那個人。他們兩個將來會結婚,成立一個小家庭,會擁有屬于自己的孩子,教育他健康活潑的長大成人。他們會活的比所有人都幸福,都甜蜜。過去的孤獨和苦難,都將徹底成為記憶,她不會步她父母的后塵,她會走出一條不一樣的人生道路。

  當時看到這段報道,還是懵懂男孩的我,也禁不住熱淚盈眶。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看不到安云天和柳聞霆的內心世界,不知道他們的酸甜苦辣,不明白他們的煩惱痛苦,但我肯定,他們和我一樣,都有自己的難題,都有自己不愿再提起的傷痛。他們傷的太深,一度被困在過去,差點永遠走不出來,就這樣讓自己的一生像天上的白云一樣隨風飄零,而對于中間發生的一切,毫無記憶。

  ‘一個年輕美麗的姑娘,本可以擁有一切,最后卻孤獨終老,孑然一身的死去。’

  這就是在沒有遇到安云天的時空,柳聞霆可能遭遇的一生。

  一想到這種可能,我就心里發疼。

  這個善良的姑娘,她究竟經歷過什么?

  所幸,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她找到了那個對的人,面對全世界的質疑,將最好的評價,給予自己的戀人。他們戰勝了過去,擺脫了過去,以無比輕松自由的面貌,迎接和創造新的生活,而我,那個17歲的少年,懵懵懂懂的見證了這一切。

  一晃11年過去,又是一年的11月11日,當年那對對著全世界撒狗糧的戀人,已經攜手走過了14年的風風雨雨。對此,我們所有人都深感欣慰,但同時,又忍不住顧影自憐——瞧瞧人家,再瞧瞧自己,單身狗傷不起啊!

  ——寫在狗年的光棍節。

仁無愛·斯諾  月11日。”

  “你說,這是她的真心話嗎?”

  遙遠的美國,梅根看著屏幕上正在說話的那個人,細細的眉頭微微鎖起,問道:“這是不是在公眾面前的又一次做戲,秀恩愛,危機公關?”

  安德道:“中國的媒體上,確實有這種說法。”他檢索出一連串新聞報道,絕大多數都是漢語的。其中有很多報道,都提到了“掩人耳目”“做戲”“危機公關”這樣的詞,顯然,他們并不相信柳聞霆的那番話,認為這是之前早就和安云天串通好了的,為的是維持安云天的良好外界形象。

  “不過,”安德看起來很是不以為然:“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想,你心里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他看著視頻里的柳聞霆,道:“Well,看來,她是準備好徹底和過去告別了。也好,這才是她應得的人生,她是這么好的一個姑娘,不應該像6年前那樣,在全世界的圍攻下,用悲劇的方式讓自己的人生落下帷幕。用中國的話說,就是好人應該有好報。”

  “好人有好報?難道安云天真有那么好?”梅根卻有些難以接受,“明明之前她還那么看不起那個男人,認為他懦弱、愚蠢,為什么突然之間,就向全世界宣布要嫁給他?這怎么可能是真心的?”

  “看來你并不知道柳聞霆需要什么。”安德道:“她最需要的,是心靈和精神上的伴侶。她的過去充滿不幸,這讓她變得尖刻惡毒,像個刺猬一樣,以極端防備的姿態對待這個世界。她的父親死了,母親不知所蹤,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就像個嚴酷的冰牢。她需要一個人來溫暖她,撫慰她,包容她,而這個人,就是安云天。”

  “我也——”

  “并且,安云天還和她有相似的世界觀。”安德繼續道:“他們兩個,雖然性格迥異,像一個硬幣的正面和反面,但究其根本,卻都對這個世界充滿善意。安云天是這樣,柳聞霆也是這樣。說的具體一點,就是他們都受到過系統的紅色教育,并且對這種教育,有很強的認同感,我個人認為,這種認同感,來源于他們的開國領袖。

  我對那位毛先生的了解不多,但我知道的是,柳聞霆非常的敬重那個人,也許,她的媽媽也是。柳聞霆對毛先生的敬意,可能來源于她的媽媽。

  但是,不管在中國,還是在美國,追隨毛先生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我說的追隨,是真正認可和繼承毛先生的思想,并愿意付諸行動的那種。而不是喊幾聲口號,贊幾聲偉大就算了的那種。如果你只是崇拜毛先生,對他頂禮膜拜,把他當成神靈,這不會有危險。但如果你真的從心靈上和他發生共振,在他的指引下去探尋真理,那就危險了。

  真理,從來都是危險的,艱難的。

  而迷信,從來都是安全的,容易的。

  在某些時候,這兩者看起來會很相像,實則完全不是一回事。類似的事情在人類歷史上發生過很多次,我們崇拜偉大的先知,有人去探索先知指出的真理,有人則把先知當神。這兩種人有時會聯合起來一致對外,但最終,一定會爆發內戰。內戰的結果,無一例外的都是真理一方被消滅,迷信一方大獲全勝。

  柳聞霆讀過很多書,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她不迷信任何人,不管是上帝、柏拉圖,還是孔子、毛先生。她不向任何人奉獻自己的靈魂,她小心的保管著靈魂,她是孤身一人行走在叢林世界里的游俠,哦,說是喪家之犬也行。她對這個世界充滿恐懼,必須想辦法保護自己。而你——”

  他指指梅根:“并不能給她這種保護,你甚至不覺得她有什么好怕的,更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好像還覺得她挺酷,挺迷人。真是愚不可及!”

  梅根不服氣道:“難道安云天就知道?”

  “安云天可能也不知道,他最多是隱隱約約的能感覺到一點,他對這個可憐的姑娘充滿疼惜。”安德道:“但安云天這個人,正是毛先生和他的追隨者們,值得為之奮斗和犧牲的人。他善良、勤勞、踏實、寬容,他有很多缺點,但這絲毫不能遮蓋他人性的光輝。他讓柳聞霆看到了母親和母親的戰友們犧牲的意義,也看到了人生的意義。

  是的,追求真理的一方,被愚昧迷信的一方消滅了,這個過程是那樣的觸目驚心,令人頭皮發麻,任何一個了解其中真相的人,都會產生巨大的幻滅感和驚悚感。那些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普通人,一旦亮出獠牙,卻是那樣的恐怖和殘忍,他們摧毀了一個本該出現的美好世界,讓現實無可救藥的滑向平庸和絕望的深淵。

  但同樣是在這些普通人中,也有像安云天這樣,讓一切看起來美好而充滿希望的人。他們是這個世界的光亮,由內而外散發著熱量,撫慰著戰爭遺孤那顆受傷和冰冷的心靈。而他們自己,本身也對真理充滿了向往,不怕辛苦和艱難,也不怕危險和荊棘,他們有一顆追求真理的心。你說,遇上這樣的人,柳聞霆怎么會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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