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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英雄

  “哦,這就是民族苦難的力量了。”

  新畫面影業公司的董事長張偉平,坐在漆黑的放映廳里,一邊看著大銀幕上的畫面,一邊留意旁邊觀眾們的反應。很明顯,安云天通過曹操這個悲劇人物的巨大痛苦,極大的感染了這些人,讓本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三國歷史,迸發出別樣的生命力,變得不可思議的鮮活。觀眾通過這些鏡頭,通過曹操的眼睛,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觸摸到了那個時代的脈搏,讓他們早已麻木的心靈,被震撼,被沖擊,讓他們早已萎縮的淚腺,重新貫通濕潤,當眼淚劃過臉龐的時候,連他們自己都感到奇怪。

  ——為什么我在哭?我居然被三國這么個老掉牙的故事給感動了么?

  是的,安云天重新發掘了三國的價值,像是從一個早已廢棄多年的老礦中,挖出璀璨珍貴的金子,那耀眼的光芒,讓所有人都為之側目。

  “是的,這就是民族苦難的力量。”

  張偉平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往的三國影視作品,講述的重點都在那些英雄們的個人功業上:他們是多么的勇武,參加了哪些戰斗,取得了多么輝煌的勝利,奪取了多大的地盤,等等等等。卻從來沒有人,將視線往下移,投注到那些苦難的民眾身上,看看他們在亂世之中,究竟經歷了什么。他們真的,僅僅是把三國當成了一個不疼不癢的故事而已,他們自己都不疼不癢,那他們創作出來的作品,自然也無法打動人心。

  從創作者到觀賞者,所有人都是麻木的,他們想看的,只是英雄們的俊逸風采、精彩的打斗、宏大的戰爭場面,以及貂蟬二喬甄宓孫尚香的桃色情感故事。幾乎所有的三國作品,都以這些東西為噱頭和賣點。空有華麗的軀殼和外衣,而無真實的頭腦與靈魂。

  其實,將視線聚焦在底層民眾的苦難上,也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思路,用小人物的悲歡離合來折射大時代的悲慘殘酷,是國內外歷史題材影視作品中,都很常見的手法。安云天的手段雖好,卻并不算多么的高明。

  畢竟,在這個以“人人平等”為政治正確的時代,關注小人物,刻意從小人物的視角來講述故事,讓自己的作品看起來充滿人文關懷,避免假大空,已經幾乎算是一種圈內通用的套路了。

  安云天真正了不得的地方,在于他將視線往下移、發現老百姓的苦難的同時,又將視線極大的往上移了。他的視角,跳脫出了曹操劉備這些三國英雄,將故事提上到一個更高更大的維度上——偉大的大漢帝國,乃至于更加偉大的漢族文明。

  開頭那段5分鐘的蒙太奇,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在《英雄記》里,三國的悲劇不僅僅是那些英雄們的悲劇,也不僅僅是那些普通人的悲劇,它是整個大漢王朝,整個漢族文明的巨大悲劇,衛青、霍去病、蘇武、班超這些先祖英烈們,像天上的星星,眼睜睜看著后世子孫自相殘殺,看著無數輝煌宏偉的建筑化為廢墟,看著帝國崩潰,文明毀滅,看著他們當初為之奮斗的一切,就那么一點一點的被毀掉。

  正是那段蒙太奇,那些非常具有沖擊感、讓人印象深刻的英雄們,提醒著觀眾,當初大漢帝國是何等的偉大,而現在大漢帝國的毀滅,又是何等巨大的悲劇。

  悲劇是把美好的事物毀滅給人看,安云天在講述三國這個大悲劇前,先花大力氣塑造出一個極致壯美夢幻的大漢帝國,然后,再用極其殘忍的方法,將其毀滅給觀眾看。觀眾果然上當了,半個小時前,他們還在為祖先的輝煌成就而激動的熱淚盈眶,半個小時后,他們就看到了世界末日,這種強烈的反差,給他們的精神上帶來了極大的刺激和痛苦,他們理所當然的難以自已,痛哭流涕。

  更神奇的是,這種痛苦,其實是帶有某種快感的——就好比有人就是喜歡看苦情戲,劇情虐的越狠,他們越難受,卻反而看的越歡。

  2008年的張偉平,自然不知道后世大名鼎鼎的王境澤真香定律,但他多少能明白其中的一些道道,并準備將這些套路用在自己的作品中。

  “也許,可以試著將這種悲劇故事移植到近現代來,以個人視角,審視中華民族的深重苦難,嗯,劉亦霏在里邊客串的那個紅衣美女效果不錯,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參照點。”

  張偉平這么想著,腦海中閃過張藝謀跟他說過的一個故事——《金陵十三釵》。

  用民族苦難來調動情緒雖然有效,但電影要注意節奏,煽情也要有個度,自古以來文藝創作都講究個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安云天這些年跟著柳聞霆學習影視創作技法,自然不會犯下這種錯誤。在非常殘忍無情的弄哭無數觀眾后,他安排了一段比較陽光平和的情節,來稍稍平復觀眾的情緒,好讓他們不過分沉浸在影片刻意營造的哀傷氛圍中,進而影響觀影效果。

  曹操在討董之戰中與諸侯分道揚鑣后,終究還是重新振作起了精神,用自己的計謀智慧和各式手段,在這個瘋狂絕望的亂世之中,一點一點積聚力量,擴大地盤。在得知獻帝逃離長安,回返洛陽后,便立即派兵迎奉獻帝到許昌。

  那時已經是196年,董卓已經在5年前被呂布殺死,獻帝這個被董卓扶立的傀儡皇帝,過了7年的苦日子,好不容易回到舊都洛陽,卻因為早先他的皇帝道統不被諸侯承認,而成了飯都吃不上的喪家之犬。董卓是邪惡的,董卓弒君之后所扶立的新天子也是非法的,人們就那樣任由他在燒成荒墟的洛陽城里自生自滅。各種悲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年,我和你爹爹第一次見面,當時我們是何等的君臣相合啊!”

  曹操看著外孫女,話語中全是無盡的感嘆和無奈,還有徹骨的悲傷。

  飾演漢獻帝劉協的,是王澍,這也是一個客串角色,沒多少戲份。王澍的顏值也是毋庸置疑的,古裝扮相十分上鏡,和這部電影里的其他演員一樣,論角色人物的顏值姿色,一點不輸《赤壁》里那些港臺演員,端的是賞心悅目,讓觀眾在承受安云天的惡意傷害的同時,還能得到一點美色上的補償和犒賞。

  大漢帝國在經歷了長達7年的皇權缺失之后,終于再次迎來皇帝陛下,曹操深知漢室正統和威嚴的重要性,用各種方法來增添獻帝的光彩,讓他頭頂的皇冠,更加的耀眼奪目。他置辦了全套的皇帝倚仗,每次獻帝出行,都極其華麗威嚴。他在許昌重修了劉漢宗廟,將24代漢帝的畫像和神主牌位,擺放其中,他大操大辦,極盡鋪張,鬧得天下皆知,硬是讓劉協這個關東諸侯眼中的非法皇帝,重新獲得了正統地位。

  廢弛已久的中央朝廷得以重新開張,這一切都是曹操的功勞,是他讓全天下的人有了一個新的精神寄托和偶像,是他讓那個偶像看起來那么的迷人和有吸引力。

  吃夠了顛沛流離之苦的獻帝,對當下的待遇十分滿意,在曹操的回憶中,這一對君臣相處見面的時候,總是有說有笑,其樂融融。他當年的理想實現了,他成為了漢室肱骨,國家棟梁,接下來,就該秉持天命,用君臣大義和鐵血甲兵,洗刷天下,再造神州。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接下來的4年,他頻頻出擊,討伐張繡、夷滅李傕、擊敗呂布、收服張揚、攻滅袁紹,最終將勢力范圍擴展到東至渤海、西至關中、南到淮河、北過黃河的廣大地域,占據兗州、徐州、豫州、雍州、司隸等中原腹心之地,雄踞黃河以南,與黃河以北的袁紹成對峙之勢。

  電影用行軍作戰的畫面與歷史地圖重疊的方式,展現了這一切,在激昂奮進的音樂中,曹操的地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天子旌旗所至,無有不降服者。

  在征討呂布的時候,他再次與劉備相遇,一晃這么多年過去,兩個人都更加滄桑了。曹操臉上的胡子更長了許多,本來姜紋就不以顏值見長,安云天和柳聞霆在設計他的角色時,讓他的顏值更下降了一點,不僅沒了當初少年曹操的俊俏,反而完全成長為一個健壯多毛的中年怪大叔,事后許多人評價道:這倒霉孩子,就是長殘了啊!

  相比之下劉備就清秀文雅多了,他面皮白凈,臉上的毛發胡須,也絕沒有那么濃密,多年的歷練,讓他處變不驚,城府更深,不過關鍵時刻,那剛直的性子卻依然還在。俘獲呂布后,呂布主動投降,表示要為曹操效力,曹操十分心動,向眾人征求意見,眾人都說可以招降呂布,只有劉備很不客氣的反問了一句:“孟德你難道忘了呂布是如何侍奉丁原和董卓的了嗎?”

  “只這一句話,便絕了呂布的生機,氣得呂布大罵劉備是大耳兒,哈哈!”

  似乎每次說起劉備的時候,曹操的心情總能好起來,總能在悲苦之中,獲得一點奢侈的歡樂。

  然后,就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的青梅煮酒論英雄了。

  曹操無疑是非常欣賞劉備的,從少年時代第一次見面時就欣賞他,多年的戰亂流離,讓他們天隔一方,當年多少至交好友,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又或者反目成仇,自相殘殺。經歷過無數的死亡、欺騙、陰謀和背叛后,他們兩個都幸運的活了下來,還能在這涼亭之中,偷得浮生半日閑,各抒己志,品評天下英雄。

  “玄德,你久歷四方,必知當世英雄。請試為操言之。”

  “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

  這時的曹操,仍然自比為英雄,而且是蓋世英雄。在他眼中,普天之下,能和他一較高下的,只有劉備一人。盡管他已貴為朝廷司空,掌握軍政大權,勢力之強,僅次于袁紹,而劉備,只不過是個四處逃亡,寄人籬下的失敗者,天下諸侯比他有權有勢的多得是,但曹操就是堅定的認為,劉備,才是那個唯一能和他相提并論的人,其他那些家伙,不是豬狗,就是豬狗不如,不值一提。

  “是了,英雄是曹操心中的一個執念,是他從小就懷抱的夢想,也是他這個人存在的意義,偏偏后來他卻走上了奸雄之路,用自己的一生,終結了他曾經無比忠誠的大漢王朝。”

  看著這么一個亂世當中,難得略帶溫馨的場景,蘇蕓泊也很難得的起了點文青的心思,卻又失笑的想道,“想當初,他當眾痛罵袁紹,怪他不為國家盡心竭力,那時候他罵的是何等的理直氣壯啊,結果到頭來,他卻親手給這個國家掘好了墓,這又是何等的諷刺和造化弄人。《英雄記》以這么一個人生和理想被顛倒扭曲的人為主角,也算是饒有趣味了。”

  天才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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