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城的夜晚還是很繁華熱鬧的,絲毫沒有作為軍事重城的那種緊張感,街道上燈火通明人流如織,酒樓內推杯換盞談天說地,煙花之地鶯鶯燕燕笑語嫣然,還有那堵場之中吆五喝六嬉笑怒罵……
諸般種種,匯聚成了三花城夜下喧鬧的景象。
當然,這些都只僅限于幾條主要的商業街道而已,城內絕大多數地方都只是燈火點點的黑暗景象。
不管什么地方,繁華的背后,更多的種是平淡和平凡。
走在繁華的街道上,劉秀絲毫不起眼,他著重觀察的是這里的人文風情和建筑風格,看到有趣的他會留下來稍微觀望,遇到街邊閣樓上有小姐姐邀請去玩玩他也只是報以微笑走開。
沒有人找他麻煩,慢步在街道,遇到的每一個人,盡管不認識,但他們都是劉秀生命中的過客,同樣的,他也是別人人生中的一個過客。
三花城很大,劉秀不可能把每一個地方都逛一遍,花了大概一個小時,他走完了一條主要的街道,如此一來,他對這座城池的建筑風格和人文風情就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認知,接下來就沒必要去其他地方了,其他地方雖然沒見到,但想想也不過只是一些細節不同罷了。
夜漸漸深了,劉秀決定找個地方吃點宵夜就回酒樓去休息。
沒有刻意想吃的東西,他隨意走進了一家普通的飯館。
小二迎客,上茶,拿菜單等著劉秀點菜,和其他地方并沒有什么不同。
隨意點了幾個本地的特色菜外加一壺酒,更多的他就無能為力了,因為身上的錢不多,昨天在小漁村留下了一部分,現在劉秀身上的錢已經不足兩個金幣。
他算過,自己點的東西也就二十三個銀幣不到,自己身上的錢還能用幾天。
“得想辦法掙點錢了啊,不過此去劍南道趕路匆忙,掙錢的機會不多,總不能停下來找人治病吧……算了,再說……”
總會找到機會掙錢的,現在何必糾結那么多,心頭自語的同時,劉秀決定不再點東西了。
準備把菜單還給小二的時候,他偶然看到菜單上有一種特色糕點,稍微遲疑他點了一份,不貴,也就三十個銅板而已,不過一份只有三個。
為什么點這個糕點呢,是因為劉秀看到糕點后就想到了萬花城,想到萬花城他就想吃商松年家那條巷子口的特色點心了。
“也不知道商老怎么樣了,嚴格的說起來他算是自己師傅呢,盡管他沒有收自己,有機會去看看他……”
等待上菜的時候劉秀的思維有下意識散發出去了。
話說當初從萬花城離開的時候,劉秀還說自己成婚要請商松年喝一杯喜酒的,也不知道商松年等不等得到那個時候去,畢竟他年事已高。
酒菜更快就上來了,劉秀慢慢吃著,發現盡管這里距離金沙城不算近,但依舊處于南海道地界,口味還是偏向酸甜咸,這讓他吃得沒什么滋味。
本著不浪費的原則,劉秀依舊在吃,當然,他也不會強迫自己一定要吃完,人啊,對自己何必那么苛刻呢。
吃東西的時候,劉秀聽周圍的食客閑聊,總算是知道了三花城的名字來歷。
說是在一百多年前,這個城中有一家三姐妹去到了遠處的劍南道,因為容貌出眾,三姐妹居然都莫名其妙的上了萬花城的百花榜,消息傳開,那三姐妹一下子就出名了,她們回來后,去她家提親的人簡直快要踏破門檻。
若只是這樣的話,這個城池也不會以她們的名字命名,主要是因為她們后來的所作所為。
三姐妹畢竟出名了嘛,加上長得漂亮,分別嫁了一個好人家,因為她們本身出生很普通的緣故,嫁人后因為夫家家室好,她們都盡量的幫助窮人,一輩子做善事行善舉,幾十年下來得到她們幫助的人數不勝數,在她們壽終正寢后,后人感念,這才將城池的名字改為了三花城,就是為了紀念那三姐妹。
話說如今這座城內還有一個三花廟呢,經常有人去祭拜祈福。
劉秀也沒去計較這個故事真不真,更是沒有去糾結那三姐妹一介普通女子是如何去往劍南道的,只是將其當做一個故事聽了。
此時飯館門口傳來了一陣喧鬧,劉秀下意識看了過去。
原來是一個老伯夜晚了還在賣一種叫‘白條’的蔬菜,數量不少,想借飯館門口光亮處擺攤,這引來了小二的驅逐,畢竟飯館也是要做生意的,哪兒能讓他占地方不是。
老伯也知道在人家門口擺攤不好,苦苦哀求后,小二同意他去邊上一點,別影響飯館食客就行。
一番觀察下來,劉秀得知,那老伯之所以大晚上還出來擺攤,實在是因為家里困難,不得已而為之罷了,若不是這樣的話,誰愿意大晚上的還跑出來為了生計奔波呢。
所謂的白條蔬菜,實際上就是劉秀記憶中的白蘿卜,只是叫法不同而已,老伯賣得也不貴,一個銅板一斤。
見那老伯實在困難,劉秀也動了惻隱之心。
當然,劉秀不是圣人,天底下困難的人多了去了,他不會以全天下為己任,那老伯既然恰逢其會遇到了,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他不介意幫一把。
但劉秀的幫卻不是給他錢財讓他度過難關,也不是要負責老伯以后的生活,更不是要自己掏錢給他把白條全買了,畢竟他買來干啥?
心念閃爍,劉秀看到街道的斜對面還有一家沒有關門的水果店,于是有了計較。
叫來一個店小二,劉秀摸出五個銅板遞給他說:“小哥,幫個忙,我想吃水果了,去對面給我買兩斤蘋果,再買兩斤白條,一共四個銅板,剩下的一個就當是跑腿費了如何?”
水果店的價格劉秀都觀察清楚了,所以拿出五個銅板絕非消遣。
被劉秀叫來的并非之前驅趕買白條老伯的那個,甚至他都不知道門口發生的事情呢,對于劉秀的要求他沒拒絕,畢竟他本來就是為客人服務的,再加上街對面也就兩步路而已,于是拿了錢說了句稍等就去了水果店。
小二去水果店,先是讓老板稱兩斤蘋果,然后再根據劉秀的要求買白條。
然而人家是水果店啊,白條是蔬菜,壓根沒這種東西好吧?
糾結一番,小二也吃不準劉秀是想吃蘋果還是白條,兩樣東西不齊,他也沒自作主張的買了蘋果回去,而是蘋果也不要了,先去問問劉秀再說。
小二回來一說那邊沒有白條,劉秀就說那算了吧,五個銅板小二還給了劉秀,但劉秀還是給了他一個作為跑腿費。
這事兒沒完,過了片刻,劉秀又叫來另外一個小二,同樣的說法,讓他去幫忙買兩斤蘋果和白條……
結果三番兩次下來,對面水果店的老板惱了,說你們反觀的食客是不是有病,一個個的吃水果就算了還吃白條,這不折騰人么。
于是乎,水果店的老板看到了正對面相對陰暗出賣白條的老伯,想了想走過去直接問:“大叔,你這白條怎么賣?我全要了……”
看到這一幕,劉秀臉上露出了笑容,飲下杯中酒,把飯錢給了慢步離開飯館,很多時候,快樂也就這么簡單。
幫到他人,也是一種快樂。
老伯的白條一下子賣完了,他可以安心回家了,水果店的老板也不會有什么損失,他是開店的,買回去的白條指不定就又買水果的人順道買走了,而且他絕對會加價出售的……
因為后面水果店的老板把老伯的白條全買了的緣故,做戲做全套,劉秀真買了兩斤蘋果和兩斤白條。
蘋果他離開飯館不遠就吃完了,至于白條,也就是白蘿卜,劉秀也沒扔。
回到羅兵他們所在的酒樓,劉秀先是和他們打過招呼,然后找到酒店小二,要了一個別人喝酒剩下不要的瓷瓶酒壇清洗,白蘿卜洗凈切塊,放上姜蒜糖花椒辣椒鹽等調料,然后加水密封,過個一兩天這就是一道不錯的泡菜呢……
一夜無話,隔天一早劉秀等人就起來出發了,羅兵他們倒是沒有像第一天那樣睡懶覺。
這次從三花城出發,他們吸取了頭一天的教訓,給坐下的墨梅踏雪備足了草料,是以一天下來,在墨梅踏雪強大的馬力之下,他們足足走出去了近三千里路!
趕路是枯燥乏味的,一天走了那么多路程,待到晚上休息的時候,一個個都風塵仆仆精疲力盡,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商量好守夜一個個第一時間進入夢鄉。
因為頭天嘗到了甜頭,一個個大小姐大少爺的也不會做飯,是以這天的吃食也是劉秀做的,他們負責打獵,劉秀負責做,分工明確。
值得一提的是,這天他們沒有那么好的運氣正好遇到城池,休息在荒郊野外。
接下來的二十多天時間都在他們趕路途中過去,老實說,這一路上可謂是問題不斷。
羅兵他們一個個都是千金大小姐萬金大少爺,尤其是還懷揣著一顆行俠仗義的心,這一路上不出問題才怪了。
哪里出現山賊他們要管一管,哪里出現惡霸欺壓良善他們也要管一管,好在他們身手都不弱,也能管得下來,倒是讓他們過足了俠客的癮。
可是吧,一開始的新鮮感過去之后,他們就對所謂的行俠仗義不那么熱衷了,到后來甚至都懶得管,典型的三分鐘熱度。
看著他們這幫小年輕人鬧騰,劉秀心頭好笑,他們真以為那種名滿天下的大俠是那么好當的呢,行俠仗義其實不難,任何有點本事的人都可以行俠仗義,然而難得是一輩子行俠仗義。
真正的大俠是什么?那是用時間和一次次行俠仗義天長日久累積下來的名聲,最終才能成為人們口中的大俠,這其中還得小心半途夭折,亦或者一次做得不對有了污點之前積累的名聲都白費了。
所以啊,并不是一次行俠仗義就能成為大俠了,那充其量叫做做好事兒,時間過后誰記得你啊,尤其他們還只是路過。
一路上行俠仗義只是羅兵他們經歷的插曲而已,根本就算不上狀況。
出門在外哪兒有那么輕松的,吃飯住宿哪一樣不得考慮?二十多天下來,羅兵等人深刻的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在家百事順出門寸步難,一個個被折騰得沒脾氣。
荒郊野外,想方便?沒紙怎么擦?用樹葉或者木棍唄,先不提這幫大少爺大小姐多難受,單單是他們壓根就不認識一些植物啊,好家伙,用樹葉或者木棍擦屁股的時候,遇到有毒的,可想而知下場如何,那真叫一個菊花茶滿腚傷。
這個時候劉秀作為一個醫者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一幫大少爺大小姐不好意思讓劉秀治菊花,沒關系,有藥啊,自己悄悄涂抹去。
方便這個問題倒還好,遇到沿途上千里都沒水的情況才叫糟糕,隊伍中好幾個人口渴忍不住去采集水果吃,結果差點被毒死……
晚上睡覺的時候,因為趕路太累了,一個個睡得很死,有人值夜嘛,放心大膽的睡,不擔心野獸襲擊,可野獸是能防備了,小蟲子呢?爬身上爬耳朵鼻孔不難受啊?遇到有毒的,好家伙,那叫一個刺激。
到最后,劉秀這個原本他們以為的累贅卻是成為了小隊中最重要的人,沒有之一。
餓了要吃飯?找劉秀,行俠仗義受傷了?找劉秀,中毒了?找劉秀,口渴了?找劉秀,他知道如何利用大自然取水,晚上不敢睡覺?依舊找劉秀,他能配置驅蟲的藥物……
因為知道劉秀的重要性,是以一個個在他面前都沒有絲毫架子,雖不至于討好,卻也無比客氣。
當然,劉秀不是他們的保姆,不可能主動無微不至的去照顧他們,憑什么啊,又不是自己兒子,想找我幫忙,可以,但我找你辦點事情你也別推遲,畢竟人都是相互的。
他們當然沒意見,出了問題找劉秀幫忙的同時,一路上劉秀讓他們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們也沒拒絕,于是雙方就這么愉快的相處下來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二十多天的行程,有了這幾個本事不弱的免費勞動力以及小白鼠,劉秀在醫術方面倒是有了長足的進步,尤其是讓他們幫忙順帶收集的植物啊藥材什么的,劉秀還配出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藥品……
風餐露宿,苦不堪言,最終羅兵等人驚奇的發現,他們這一行人當中原本最弱的劉秀才是過得最好的一個,一路上不顯山不露水的啥狀況都沒出就平靜的過來了,簡直讓他們懷疑人生,甚至還生出了特么練武似乎壓根沒用的想法……
練武修行,高來高去固然瀟灑,可很多時候除了能打架之外還有什么用?
一幫大少爺大小姐,在現實面前,漸漸的成長了,開始變得成熟了,知道了遇事兒要動腦筋而不是沖上去砍砍砍。
這天劉秀他們一行人風塵仆仆的來到了一條河邊。
河不是很寬,一百多米而已,對于羅兵等人來說這條河并不能阻擋他們前進的步法,幾次騰挪就能過河。
他們是能過河了,但是坐下的馬呢?可沒他們那個本事。
經歷了二十多天的行程,他們知道了坐下馬匹的重要性,自己本事再高,沒有馬的話,想去劍南道估計得累死在途中。
如今他們對馬很多時候比對自己都好……
“現在怎么辦?”站在河邊,羅兵下意識看向劉秀問。
不知不覺,劉秀已經成為了這個小隊的主心骨了,看似他沒做什么,但偏偏少了他就是不行。
看著眼前這條河,劉秀笑道:“兩個辦法,要么找碼頭乘船過河,要么把馬匹丟掉過河之后再想辦法重新買”
“那我們還是找個碼頭吧,都騎這么長時間了,丟了有點舍不得”羅兵一臉不自然道,他是不會承認之前大手大腳把帶來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的,這才連一半的路程都沒走完,接下來可怎么辦哦,再去添置墨梅踏雪這樣的馬壓根沒錢了,倒是買得起劣馬,但那根本不足以讓他們短時間內到達劍南道。
那就找碼頭唄,眼下只能這么辦了。
其實劉秀很想說過橋更方便,但想了想還是懶得提醒了,樂得看這幫家伙體驗生活。
沿著河邊走了十來里地,他們還真找到了一個碼頭。
然而這個碼頭很小,只有一個船夫在這里從事渡人過河的生意,偏偏等著過河的人還不少。
船夫的船不大,只有七八米而已,渡人的話一次性能坐一二十個,但劉秀他們要過河的話,加上馬匹,只能一個一個來了,問題是碼頭上還有一百多人等著過河……
“船家,我們急著趕路,你能否先渡我們過河?多給你一些錢就是”羅兵第一時間站出來和船家交涉。
船家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只穿著一件汗衫,別看他老,估計是常年撐船的緣故,身子骨并不弱,一身肌肉比很多年輕人都要好。
面對羅兵的詢問,他笑呵呵的搖搖頭道:“幾位公子見諒了,我在這里撐船幾十年,從來都是先來先渡,很多都是熟人了,我也不可能把他們丟下先渡你們過去不是,再則,我一直都只收取一人五個銅板一匹馬二十個銅板的價錢,多了我也是不收的,所以勞煩你們先等待片刻如何?我把其他人渡過去再渡你們”
邊上等著過河的人,原本見劉秀他們穿著打扮以及騎的馬猜測來歷不俗,盡管劉秀他們想插隊卻也沒說什么,畢竟他們都只是勞苦大眾。
然而此時船家開口后,有人忍不住說道:“是這樣的呢,老伯在這里撐船幾十年了,從我還是個小孩的時候老伯他就是這個規矩,信譽沒的說,哪怕得罪人他都不會壞了自己的規矩”
“是啊,很多次也是有人想插隊,哪怕老伯被打傷了船被毀了他都沒壞了規矩”有人符合道。
羅兵還想說什么,劉秀卻是搖搖頭道:“就按照老伯的規矩來吧,我們多等一會兒也無妨,急也不急這點時間”
雖然心頭不爽,但羅兵還是給了劉秀這個面子,其他人也沒說什么,畢竟若不是劉秀的話,他們還不一定能走到這里來呢。
接下來船家不疾不徐的撐船渡人過河,劉秀等人卻是只能等著。
若有所思的看了那白發蒼蒼的船夫一眼,那船夫給劉秀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無論怎么看他都只是一個普通老人而已,實在看不出什么名堂,劉秀也就不再關注了。
別人怎么樣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呢?
劉秀敢保證,那船夫絕對不是普通人,但沒有證據,也沒去深究,此次過后未來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面也說不一定呢。
之所以覺得那船夫并非普通老人,除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外,還是之前那個人的一番話劉秀聽出了點東西。
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之前那人說他還是小孩兒的時候,‘老船家’就在這里渡人過河了,如今幾十年過去,他從小孩都變成了四五十歲的大人,‘老船家’依舊如此,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或許當事人自己沒覺得如何,但劉秀卻是留心了,但也僅此而已,還是那句話,別人如何和他劉秀沒什么關系。
船家一次次渡人過河,因為河面只有一百多米寬,一次來回花不了多少時間,不久后就輪到劉秀他們了。
一次一個人一匹馬,錢是羅兵付的,劉秀最后一個過河。
船到河中間,撐船的老人卻是主動開口道:“公子也去劍南道啊?”
“老人家何出此言?”劉秀愕然道,不是因為對方主動找自己說話,而是因為他們從未說過目的地對方卻知道自己要去劍南道。
老人家笑道:“這有什么難猜的,這段時間我渡過很多你們這樣打扮的人過河了,他們閑聊中都說是去劍南道的,所以我猜你也是”
“原來這樣啊”劉秀‘恍然’道,并未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