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婼和安辰接過那幾根竹筍。
每人兩根。
手指捏住竹筍,倪婼垂下眼簾,看著那連根竹筍,手指的力道漸漸收緊。
墨上筠……
心里劃過這三個字,倪婼微微抿唇,沒有吭聲。
安辰低聲道了聲謝,慢慢地將竹筍給剝開,然后按照墨上筠的方式,折斷,分成幾段,丟到了水杯里。
野兔架在篝火上,只需偶爾翻動一下即可,但安辰卻很細心,時刻關注著,等野兔烤熟時,竟是一點都沒有烤焦。
期間,誰也沒有說話。
氣氛一度陷入沉默中,近乎尷尬。
安辰拿下烤好的野兔,直接遞向墨上筠。
墨上筠接過,手里忽然多出一把刀,手指勾著手柄,微微一動,軍刀就在手里轉了兩圈。
“把杯子拿下來。”墨上筠淡淡朝他們道。
說著,她將自己的水杯拿下來。
飯香和筍香從杯里傳來,氣味夾雜著,大抵是熟了。
倪婼和安辰一言不發地拿起兩根樹枝,將篝火上的水杯拿起,小心地放到了地上。
水杯上的蓋子被拿開,里面露出煮熟了的米飯和竹筍。
外觀并不怎么樣,可是,在一天沒有吃過東西后,只要是熟食落到眼底,都讓人極有食欲。
這時,墨上筠刷刷兩道下去,將野兔切成三份。
她用軍刀挑著野兔肉,一丟一個準,三份野兔肉分別丟到三個杯子里。
眼睜睜看到一塊野兔肉飛到自己杯子里,倪婼愣了愣,近乎不可置信地抬眼,看著坐在對面的墨上筠。
墨上筠……竟然會想到她?
同樣見到這一幕的安辰,眸光微微一閃,下意識看了倪婼一眼。
他以為,墨上筠就算不記仇,也不會給倪婼恩惠。
沒想到……
頓了頓,看著墨上筠若無其事地吃了口野兔,安辰不由的問道:“味道怎么樣?”
“還行。”
墨上筠隨口答道。
味道跟閻天邢做的比……總歸是差那么一點。
不過,眼下這樣的情況,安辰又是野外生存的新手,烤的時候也夠用心了,總不能挑剔。
倪婼低頭,一聲不吭的吃飯。
野兔還好,雖然味道一般般,但也不至于難吃,可杯子里的米飯和竹筍,就難吃到了一定境界。她放的鹽有些多,味道很咸,而下面的米飯煮的又有點糊,焦焦的,放到嘴里一陣苦澀。竹筍煮的也不對勁,盡管熟了,也是難以下咽。
雖然澎于秋說過,在野外,有東西吃總比沒有好,長時間在野外行動,需要體力來支撐,只要有補充體力的機會,就絕對不能浪費,更加不能挑剔。
可是,倪婼還是第一次參加野外生存,以前沒有過這樣的經驗。在進入部隊之前,更不用說,家境雖然算不上多富裕,但家里人總不會餓著她。在進入部隊之后,他們那里的伙食都是挺好的,也不會到眼下無法下咽的地步。
她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忽的一股苦澀和委屈涌上心頭。
再看墨上筠和安辰——
兩人手里的米飯和竹筍,味道應該也不會很好,可是他們卻能自覺地吃著。安辰偶爾會皺一下眉頭,而墨上筠卻連眉頭都不會動一下,一口接一口,就跟失去味覺似的。
“你們不覺得難吃嗎?”
過了半響,倪婼實在難以往嘴里塞吃的,不由得朝兩人問了一句。
安辰看了她一眼,又掃了眼她杯子里的半杯米飯,微微皺眉。
張了張口,剛想要說什么,卻被墨上筠給打斷——
“是難吃,”墨上筠吃完最后一口,將水杯放下來,慢條斯理道,“你若想,可以不吃。”
倪婼怔了怔,不由得有種挫敗感。
道理她都知道。
不想吃可以不吃,眼下是她一個人在戰斗,不會有人跟連長一樣,苦口婆心的勸她吃,給她做思想工作。她也知道,如果這些都沒有吃下去,她明天極有可能無法跟上墨上筠和安辰的步伐。
可是,控制不住的委屈。
她看了眼墨上筠的領章——一杠三星。
隨后,又看了眼安辰的領章——一杠二星。
都是軍官。
墨上筠是副連長,安辰是排長。
才離開十多天,她就控制不住地去想自己的排長和連長,如果是她們的話……肯定會安慰她吧。
“輪流換班,”簡單收拾了下,墨上筠站起身,朝他們交代道,“十一點叫醒我。”
說完,拍了拍手,徑直走向他們事先搭建好的竹子吊床。
安辰自然不會有異議。
倪婼心里不舒服,可心知安辰跟墨上筠是一路的,沒有這兩個人,她也沒法繼續走下去,自然也不會跟他們撕破臉皮,只能忍著了。
說到底,吊床的事兒,她也沒出多少力氣。
入夜,篝火依舊亮著,枯木燃燒的聲音,噼里啪啦的響徹,成了另一番別樣的夜景。
十一點。
安辰和倪婼還沒有去叫墨上筠,墨上筠就已經從不穩當的吊床上起身。
兩條修長的腿一抬,就順利從吊床上垂落下來。
穩穩落地,墨上筠站起來,慢悠悠地走向這邊。
來到篝火堆旁時,一直靜靜坐著的倪婼和安辰,雙雙抬起頭,朝她看來。
“下一個是誰?”輕輕揚眉,墨上筠低眸詢問。
“……我。”
倪婼站起身來,聲音很輕。
墨上筠聳肩,沒有說別的,往旁走了幾步,來到了她先前坐的位置,坐了下來。
在旁站了幾秒,倪婼身子僵硬,見兩人的視線都沒落到自己身上,心倏地沉了沉,爾后自覺地走向了吊床。
安辰拿著一根樹枝,在篝火堆里扒拉了幾下,然后扒出幾根竹筍出來。
他用樹葉包著,然后遞向墨上筠,“煨的竹筍,味道還行。”
“哦。”
應了一聲,墨上筠將其接過來。
睡了一覺,雖然睡眠很淺,但剛醒來,也沒什么食欲。
只是長夜漫漫,吃點東西,有點事做,總歸能打發下時間。
將竹筍外面的皮剝開,里面的竹筍肉煨得有些久,有點焉,但味道還算可以,熱乎乎的,在這樣微涼的夜里,還能暖暖身子。
如倪婼和安辰一樣,墨上筠和安辰也沒說話。
安辰不知道跟墨上筠說什么。
墨上筠沒有心思說話。
時間一點點的流失。
夜,也一點點地涼了起來。
“我去揀點柴。”
零點一點左右,安辰看了眼所剩無幾的干柴,站了起來。
微微抬眼,墨上筠輕描淡寫地提醒他,“不必了。”
安辰一頓,看向她。
墨上筠左手手肘放到膝蓋上,手掌撐著下巴,食指輕輕點著,右手里拿了根樹枝,不緊不慢地在地上劃著,似是隨意的劃來劃去,可只是打亂了筆畫順序,到最后,安辰清晰地看到兩個字。
埋、伏。
這兩個字,剛落入眼底,在安辰心里驚奇一陣駭然,而,不等他再三確認,墨上筠已經將那兩個字不緊不慢地劃掉。
突如其來的震撼消息,讓安辰的身形僵了僵。
附近有埋伏嗎?
什么時候來的?
他怎么一直沒有發現?
墨上筠讓他不要去撿干柴,是覺得埋伏會背地里解決掉他,還是會在短時間內朝他們發動攻擊?
安辰腦海里閃過一連串的疑問。
但很快,卻冷靜下來。
他發現,墨上筠涂掉那兩個字后,手中的樹枝還沒有停下來,聚精會神地觀察了會兒,才意識到,墨上筠是在透露“埋伏者”的信息。
人數、方位。
三個人,分別在六點、十點、十二點方向。
講這些消息一一跟安辰講完,墨上筠便再次涂掉,之后將樹枝丟到了篝火里。
安辰有些不確定,墨上筠究竟是怎樣想的——
是否要叫醒倪婼。
是否要事先做準備,商量防御計劃。
是否……
心思轉過。
安辰還在思慮間,冷不丁的,聽到一連串的槍響。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安辰還沒有想明白,95式自動步槍的聲音,立即從三個方向傳來,響徹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