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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水生和陸洋【三】

  “您能,給我陸洋的聯系方式嗎?”

  水生將話說得很懇切,但也帶著小心翼翼和緊張。

  他很希望墨上筠能給他這樣一個聯系方式,可,他不敢肯定墨上筠是否會給。同樣的,如果再一次面對陸洋,他想他會緊張無措。

  墨上筠站著沒動。

  細細的雨水灑落下來,滴滴落到雨衣上,不知何時起細小的雨珠凝聚起來,沿著雨衣慢慢往下滑落。

  墨上筠動了動手指,有細碎的雨珠落到她的手背上,微涼,但她的手指卻無比僵硬。

  半響,她側過身,看著站在身側的水生,道:“抱歉。”

  “墨連長……”

  以為她是不愿意給,水生有點著急。

  然而,墨上筠的眼神掃過來,讓他不由自主地將勸說的話咽了下去。

  事后想想,墨上筠當時的眼神里,并沒有暗示著什么,只是非常的平靜,那種與此刻情緒不符合的平靜,讓水生一下就不知該說什么,于是理所當然的,他保持了沉默。

  墨上筠停頓了幾秒。

  僅僅幾秒的停頓,水生就意識到哪兒不對勁,有種不祥的預感迎面撲來。

  是,他沒怎么跟墨上筠說過話,但墨上筠在這里待了十多天,對墨上筠的評價和事跡都聽過不少。

  他認為的墨上筠,是不會停留這么久的……

  “陸洋死了。”

  墨上筠輕聲說著。

  她這一句話,說得很突兀。

  雨聲小了很多,連風聲都遠了,于是,墨上筠很輕的一句話,水生也聽得清清楚楚。

  水生當場就懵在原地。

  他的臉色,以可見的速度,一點點地變白。

  他看著墨上筠,緊緊地盯著,如同透過墨上筠見到了陸洋。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強行擠出了一抹笑容,聲音沙啞而僵硬,“墨連長,玩笑不是這么開的……”

  墨上筠沒說話。

  沒有回答他,也沒有進行辯解。

  于是,水生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原本褪了一抹紅的眼睛又紅了,眼睛里染了一層水霧,很亮,但很悲傷。

  “他……為什么?”

  水生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他費勁地擠出這幾個字,每說一個字,他緊握的拳頭都要用上一根筋,然后,他手背青筋暴露,非常明顯。

  “意外。”墨上筠道。

  “怎么可能,”水生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松開拳頭,用手抹了把臉,喃喃道,“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

  他連陸洋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他沒有送陸洋離開部隊,也沒有送陸洋最后一程?

  他跟陸洋最后的見面,是他參與護航時遠遠看到陸洋的身影?

  他跟陸洋最后的對話,竟然是對陸洋的指責和怒罵?

  不,不可能。

  水生扯了扯嘴角,但有眼淚從他眼角掉了下來,他又擦了下眼睛,然后紅著眼朝墨上筠笑。

  “你看,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聲對不起,我還沒轉告他一些話,我還……”

  說著說著,水生嘴角的弧度漸漸平靜下來,聲音沙啞到說不出話,于是他就沒說話了。

  墨上筠抬手,微微將帽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眉目。

  “放假的時候,可以去看看他。”

  她平靜地說完,然后轉身。

  本來不想跟水生說陸洋的事的。

  這種決定在一開始,似乎沒有動搖的余地。

  但是,水生跟陸洋的感情,儼然到了“一有機會,水生肯定會去找陸洋”的地步。

  畢竟,水生還有找到陸洋的理由。

  倘若現在不說,水生還是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到墨上筠來問,她若不說,他還會找到很多人,然后總會通過某一個途徑得知真相。

  墨上筠忽然就找不到去瞞著水生的理由。

  那,就說了。

  這是個悲傷的消息。

  但是,不是你藏著,就能改變這個消息。

  墨上筠慢慢地往前走。

  水生一直在后面,走得遠了,好像在恍惚間,聽到了風中的嗚咽。

  不知不覺間,墨上筠走到營地。

  一如既往,營地里亮著燈,雖然依舊很暗,但哪怕是任何一道光,在這樣的黑夜里,都無比顯眼。

  讓墨上筠意外的是,她順著光源走,一路走到入口,卻在入口處見到了一道筆挺頎長的身影。

  閻天邢站在燈光里,影子被拉的很長,一直拉到與黑暗相間的地方,他穿著迷彩作訓服,卻沒有披上雨衣,細碎的雨水在光里很明顯,墨上筠卻看到水珠在他周身亂舞,每一滴水珠都晶亮晶亮的,干凈而純粹。

  他背著光,臉龐隱入陰影里,神情分明看不清晰,但墨上筠卻看到他在笑,很淺的笑,像是某種安慰和關懷。

  墨上筠停頓了下,然后朝他走了過去。

  最后,她在閻天邢跟前停下。

  “談完了?”

  閻天邢低聲問著,眼神纏繞在她身上,爾后伸出手,抓住她的。

  她的手很涼,但他的手很暖很寬,輕易地將她的手包裹其中。

  “嗯。”

  抬起眼瞼,墨上筠應了一聲。

  無法故作輕松,但,也見不到悲傷。

  墨上筠還是很平靜。

  就如同很多時候,閻天邢所見到的那般平靜。

  平靜總是難得的。

  因為情緒的爆發,在無法理解的人面前,或許是個笑話。畢竟大多數時候,都沒人能理解你的憤怒、悲傷、激動,那些因不忿的吶喊,因不公的哭泣,因漠視的歇斯底里,往往不會被人認可,偶爾好心人發善了,也只能換來幾句安慰。

  但是,大多數人會展現出來。

  他們習慣展現出來,因為他們有傾訴欲,也因為沒幾個人能掌控住自己的情緒,但是,他們又為無人能感同身受而難過。

  所以,平靜是難得的。

  可是,在閻天邢記憶里,在所有不好的情緒前,墨上筠往往能保持平靜。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閻天邢心疼,但是,他無法改變。

  “聊得怎么樣?”閻天邢問。

  “嗯,”墨上筠猶豫了下,然后偏了下頭,認真盯著閻天邢的眼睛,道,“陸洋交了個不錯的朋友。”

  “滿意嗎?”

  “嗯。”

  墨上筠點了點頭。

  歸根到底,在陸洋的事里,她也是個局外人。

  她只是放不下,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所以她最終為了自己的一個答案,才會找上水生。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可是,她現在覺得,答案也不該是這樣的。

  于是陷入了死循環。

  她看著閻天邢,心想,希望有一天,這個男人能告訴她,事情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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