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昨日一樣,墨上筠被單獨留下來,其余學員都各自被領走。
又一次,只剩下閻天邢和墨上筠二人。
這次閻天邢甚至都沒說話,涼涼的眼風掃向墨上筠后,就徑直轉身朝靶場方向走去。
墨上筠也不吭聲,規規矩矩跟在閻天邢身后。
跟昨日的訓練差不多,剛到靶場,墨上筠就見到幾箱子彈和拆卸后的槍支零碎部件。
“要求時間和命中率,”閻天邢在一旁淡淡地說道,“包括組裝槍支的時間。”
墨上筠無言地看著那各種強制不見堆在一起的箱子。
這真心有些慘無人道了。
然而,閻天邢壓根就沒有給她討價還價的機會,一吹哨子后,就摁下了計時器。
墨上筠趕緊進入備戰狀態,直接去箱子旁邊組裝槍支。
閻天邢沒有說具體的要求,也完全沒有后續補充的意思,但墨上筠心領神會——就是按照昨日的流程來一次。
墨上筠的記憶力雖然沒有過目不忘的地步,可也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想要記得的東西不說永久記得,但短時間內是不會忘記的。
昨天晚上經歷過的訓練,現在自然也記憶深刻,怎樣的槍支、姿勢、距離等她都有明確的記憶,大腦隨時能調出來供她加深記憶。
所以,本就不需要閻天邢在這些項目講解上浪費時間。
閻天邢顯然也清楚這一點。
沒有講解,墨上筠這次的速度明顯加快,昨日是一個小時內全部打完,今日只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而且命中率也有著顯著的提升。
但在移動靶這一個項目上……成績跟昨日相比,并無什么區別。
墨上筠開始覺得自己的“優秀”是被人夸出來的。
不過也就一瞬的動搖。
沒有一步登天的人。
“優秀”也是需要積累的。
將最后的狙擊槍放下來,墨上筠精神稍稍放松了一點,這才后知后覺地聞到火鍋的香味。
她下意識朝棚子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見到閻天邢正坐在凳子上,跟前的桌子擺放著自熱火鍋,此刻他正優雅地拿著筷子,夾起一塊肉送到嘴里。
顯然不想讓墨上筠再次“趁人之危”。
墨上筠嘴角微抽,然后厚著臉皮朝閻天邢走過去。
“報告,子彈都打完了!”
站到昨日所站位置,墨上筠鏗鏘有力地喊道。
閻天邢只是斜眼掃向她,維持這一動作的時候,他還沒忘了將最后兩根粉條送入口中。
所有食材全部被吃完,只剩下一點湯水,閻天邢終于將筷子放下了。
“感覺發揮得怎么樣?”
這個時候的閻天邢,像極了慈眉善目的老班長。
墨上筠想了想,回答道:“報告,比昨天好!”
“喝湯嗎?”閻天邢看著跟前的火鍋湯,淡淡道,“獎勵你的進步。”
“報告,我要是不喝——”
“那你自己心里應該有數。”
沒等她的話問完,閻天邢就干脆打斷了她的話。
行,她知道答案了。
望向那油膩膩的火鍋湯,墨上筠心里嘆息著,但臉上卻露出堅毅之色,她道:“報告,榮幸之至!”
閻天邢便挑了挑眉。
他站起身,將凳子讓給墨上筠。
墨上筠咬咬牙,在凳子上坐下來,然后把火鍋盒拉到跟前來。
這人吶,就是不能做壞事兒……
昨個兒沒吃完的那份湯,今個兒得被人想著法子灌下去。
誰叫人家是總教官呢?
墨上筠認命地捧起火鍋盒,然后將里面的湯水一飲而盡。
自熱火鍋跟自制的火鍋,本身就不是一個層次的,食材的味道還可以,湯水的話……就一言難盡了。
不過,也不到難以下咽的地步。
總比“涼拌折耳根”的味道要好。
墨上筠這樣直接爽快的動作,多少讓閻天邢眉目舒展了些。
將空空的盒子放下,墨上筠吐出口氣,連嘴角粘的紅油都沒來得及擦,她偏頭直接朝閻天邢問:“閻教官,接下來是什么訓練?”
“舉槍。”
閻天邢簡單地丟下兩個字。
墨上筠的缺點很明顯,但任何缺陷都有應對方法。
不行就練。
既然移動靶射擊不行,那就從基本功開始訓練。
基本功主要訓練目標是:專項力量的持久力、舉槍的到位率、指向的準確率、運槍的穩定性,以及擊發規律的成功率。
這六個目標都有相應的訓練方式。
第一個要做的,就是舉槍。具體要求是進行舉槍40秒,放松20秒,連續20次為一組。
閻天邢為墨上筠安排了兩組訓練,時長為一個小時。
每組結束后,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這種訓練方式非常考驗手臂的力量,墨上筠雖然有刻意鍛煉過,但第一組訓練下來,兩只手臂已經提不起力氣了,直接軟軟地垂落下來。
閻天邢就坐在一旁看著,用筆記錄著墨上筠的表現。
墨上筠在距離他不遠處的草地上坐下來,然后挑著眉朝閻天邢問道:“閻教官,講講故事打發下時間唄。”
“不陪聊。”閻天邢冷淡地回應道。
“你這不是也沒事做嗎?”墨上筠打量著閻天邢,繼而問,“要不,聊個兩毛錢的?”
閻天邢將筆記本合上,然后把簽字筆夾在筆記本上。
他認真地瞧了墨上筠兩眼,問:“錢呢?”
“……”墨上筠嘴角抽了抽,猶豫片刻后,道,“咱們這樣,我先給您講個故事,然后您給我兩毛錢,如何?”
閻天邢冷笑一聲,“你倒是挺會做生意。”
“畢竟要討生活。”
墨上筠不經思考地接過話。
一說完,注意到閻天邢的神態有些不對勁,墨上筠迅速將正經面孔給掛上來。
閻天邢:“……”裝!就沒見過比她還會裝的人!
“話說有這么個事兒,”墨上筠盤腿坐在地上,活動著兩只酸軟的手臂,視線卻緊盯著閻天邢,“就前幾年吧,有個不知名的狙擊手,在參加特殊任務的時候,因為一點意外跟隊伍走散了,一時半會兒也得不到支援,但跟前吧,又是一支二三十人的搜尋隊伍,他花了半天的時間,將他們堵著不能前進一步,又解決掉近半的人,最后在對方調集火力轟炸的時候,全身而退。”
墨上筠說起事來,情緒并不飽滿,但語調不急不緩的,頗有一種說書的味道。
說完后,墨上筠略帶探究性的眼神看向閻天邢,問:“閻教官,憑你那多年來積累的豐厚經驗,你覺得,這故事的真實成分有多大?”
閻天邢微微瞇起眼,字字沉穩地問:“哪兒聽說的?”
“這故事的版本還挺多的,我把不靠譜的時間地點等因素都去了,”墨上筠道,“您知道,這種英雄故事,流傳還挺廣的。”
墨上筠為何要跟閻天邢提及這種“并不靠譜”的傳言,原因很簡單。
因為,這個故事的出處,百分之九十來自于GS9。
墨上筠跟一般的戰士、軍官不大一樣。
她在于自己背景特殊,認識的人多,那些來自各個部隊的軍人,湊在一起有事沒事就講一些“段子”。
下連隊后這種機會比較少,但在軍校的時候、跟著導師出差的時候,倒是結交了不少有趣的人。
這個故事就是大四那年聽說的。
而且吧,據說就是Azrael這一支神秘隊伍里的。
早在一年前,墨上筠就從閻天邢口中得知,Azrael來自于GS9。
也沒什么目的,就是想就先前那個被人崇拜至極的故事求證一下真實性罷了。
“真的。”
打量她幾眼后,閻天邢云淡風輕地給了她一個答案。
“真的?”墨上筠驚喜地抬眼。
“嗯。”
“誰?”
“等你合格了,自己去問。”
“……哦。”墨上筠抬手摸了摸鼻子,然后一臉真誠地朝閻天邢道,“謝謝閻教官的激勵,我又給自己找到個要留下來的理由。”
閻天邢甩了她一記白眼。
說到這個他就來氣。
不想再跟墨上筠聊下去,閻天邢從凳子上站起來,冷冷說道:“時間到了。”
墨上筠看了眼腕表,強調道:“還差兩分鐘。”
斜了她一眼,閻天邢面不改色道:“你的表壞了。”
“……”墨上筠嘆息一聲,“閻教官,你總有一天會失去人心的。”
往前走了兩步,閻天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我不怕。”
“我替你愁。”
拍了拍手,墨上筠從草地里站起身。
“替我謝謝你那顆憂國憂民憂天下的心。”閻天邢冷聲道。
墨上筠抬手摸了摸胸口,然后說:“它說您太客氣了,賞點錢就行。”
閻天邢是個非常講良心的人。
于是,他并不跟墨上筠計較,而是大手一揮,說:“再來兩組。”
唔,好樣的。
成功把自己“作”死了。
墨上筠帶著自己那一顆“愛管閑事”的真心,舉起十斤以上的槍上陣。
閻天邢在一旁冷眼看著。
第三組舉槍訓練結束后,閻天邢讓墨上筠休息了二十分鐘。
這二十分鐘,墨上筠原地休息,而閻天邢則是開著他那炫酷的越野車沒了影,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手里拎著一只烤雞。
烤雞是用油紙包裝的,但這香味怎么也遮掩不住啊,隔著大老遠,墨上筠就能聞到香味。
雖說下午吃過烤兔了,可畢竟都過去好幾個小時了,眼下“聞”到美食,還是有些饞的。
“拿槍,跟我來。”
閻天邢簡單地朝她說完,然后就轉身。
他走的是上山的方向。
墨上筠背著重重的槍支,老實跟在閻天邢身后。
一路上,墨上筠都在想,閻天邢會用怎樣變態的手段來對她,結果……手段還真挺變態的。
跟昨日的訓練一樣,閻天邢選了一個地點,然后讓墨上筠隱蔽好,她的監視范圍依舊是對面的山,靶子會不定時、不定點地出現,她必須在五秒內反應過來并且射擊,沒有擊中代表失敗。
時間為一個小時。
逃脫不了的枯燥命運。
墨上筠做足了心理準備,但萬萬沒有想到,說完要求的閻天邢并沒有離開,而是在她藏身地旁邊坐下,在墨上筠好奇的注視下,他淡定自若地將油紙給打開,露出被烤的外焦里嫩的烤雞。
墨上筠:“……”艸,這特么簡直是酷刑!
更要命的是,閻天邢并不怎么吃烤雞,而是偶爾嘗幾口,但烤雞的香味一直存留,原本并沒有什么感覺的墨上筠,明顯覺得自己餓得不行,注意力都難以集中。
身體上的折磨,墨上筠完全可以接受,但她頑強的精神,讓閻天邢非常沒有成就感。
今日的閻天邢開始了精神上的折磨,方法確實選的不錯,最起碼對墨上筠造成了一定的傷害。
墨上筠集中精神去觀察對面隨時有可能出現的靶子時,偶爾還會想一下如果自己嗅覺能短暫性的失靈就好了。
不可否認,閻天邢的這一招……確實是狠。
猶記得自己曾被人恨得牙癢癢的時候。
報應啊。
這么想著,墨上筠差點兒錯失一個靶子,她頓時神經緊繃地對其進行射擊,勉強地射中,這讓墨上筠有些不敢再分神。
但是,閻天邢存了心不讓她集中注意力。
過了莫約半個小時,閻天邢忽然問她:“要聊個幾毛錢的嗎?”
“沒錢。”
墨上筠聚精會神地盯著對面,同時還要分神去回應閻天邢。
這種關鍵時候,連一句“報告”和“閻教官”都懶得喊了。
“我有。”閻天邢慢條斯理地說著,然后手拿一個一塊錢的硬幣,在墨上筠右眼前晃了晃,問,“夠不夠?”
眼瞅著那被迫出現在視野里且明明充滿銅臭味卻被月光染上幾分圣潔的硬幣,墨上筠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媽的,這個梗也是她起的頭。
赤果果的報復。
平時就見識過閻天邢的狠辣手段,但閻天邢不用硬手段的時候……竟然更狠。
“雖然您夠壕,”墨上筠干脆將右眼閉上,左眼依舊對準瞄準鏡,她繼續道,“但身為一名軍人,請您不要用世俗的金錢來侮辱我身為軍人的高尚品格。”
“能說出這種厚顏無恥的話的人,在我們這兒都算不上有品格的軍人。”閻天邢帶著滿身的正義感,說道,“身為一名合格的教官,我可以讓燕寒羽教官給你額外上幾節課。”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