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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味道

  朱鸞從未懷疑過李青巖。

  即便在最后時刻,沒有人響應她的呼喚的那個時刻,她都沒有懷疑過李青巖。

  不光是李青巖,她不會懷疑盛鸞軍里的任何一個人。

  盛鸞軍只有七人,并非公主找不到更多奇人異士。

  而是因為,唯有這七人,她能毫無芥蒂將性命托付給他們。

  雖然這種說法很是冷血,但在深宮中長大的公主,比什么人都要明白人性這種東西。

  她可以托付性命的人,不光是忠誠,還需要毫無弱點。

  換言之,就是沒有什么能威脅到他們。

  想對公主下手的人太多,她身邊的人既需要經得起誘惑,更需要經得起威脅。

  李青巖和幾近毫無弱點的許鳳娘和方不正不同,他有且只有一個弱點。

  就是他唯一的兒子,李尋。

  朱鸞深知這一點,更不可能讓身邊人為難,在她決定接納李青巖成為盛鸞軍的那一刻起,李尋就處于絕對的保護之下。

  在李青巖隨她去皇族別苑的日子里,李尋更是直接交給了方不正和許鳳娘兩人照顧。

  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威脅到他的安全。

  凡事都需要動機。

  不管李青巖是否背叛,他離開職守都需要理由。

  除了李尋,朱鸞實在是想不出來,這世上到底還有什么人,能讓李青巖離開她的房外。

  到底是因為誰?

  現如今,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隨著那個朱鸞不愿承認的事實,長埋地下。

  留下的只有……

  朱鸞怔怔看著供桌上牌位,又看了看許鳳娘手上的李尋。

  “鳳娘,放下他吧。”朱鸞道。

  “可是……”許鳳娘看著眼神兇狠的少年有些猶豫。

  “實在不放心的話,你就外放一些真元,境界壓制即可。”朱鸞看了一眼兀自瞪著自己的少年。

  “化元巔峰么……你比你爹的天賦要強點,”她頓了頓道,“在武道上。”

  在醫道上,朱鸞不會承認任何人的天賦比李青巖強。

  哪怕是他的兒子。

  不過這孩子武道水平倒是不錯。

  朱鸞記得這小子的生日在大年初一,當年遇見他的時候,這小子才一歲,在已經載初九年的現在,他應該已經十六歲了。

  十六歲的化元巔峰,怪不得能行此暗算。

  許鳳娘皺了皺眉頭,按朱鸞所說放下了李尋,少年單膝跪地大口喘息,仇恨地瞪著朱鸞,喘勻氣正要朝她撲去。

  許鳳娘一聲咳嗽,真元迅速壓制,他撲通一聲又跪回了地上。

  “鳳姨,你……”少年滿臉不甘,但他更愕然的是依舊一動不動站在他面前的少女。

  “你……為什么……”

  他無法理解,眼前這少女明明和他一樣是化元巔峰,氣息甚至還不如他穩定,此時為何還能穩穩站在原地。

  “既然都猜出我是誰了,不明白你到底還有什么好驚訝的。”

  朱鸞看向他。

  李尋對她莫名濃郁的仇恨,她并非沒猜過背后有人搬弄是非。

  但此時看這少年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神情,事情和她所想的有些出入了。

  “你明明和傳言里的不一樣……”少年喘息著,“明明這么的弱……”

  “可惡……”他斷斷續續地自顧自說著,“居然為了這么弱的女人……”

  “等下。”朱鸞蹲下身,直視著這個好像叛逆晚期少年的眼睛。

  “你為什么那么恨我姑且不論,有件事我很在意。”

  朱鸞盯著少年瞳仁的最深處。

  “你說我是公主,你是怎么認出來的?”

  要知道方不正和許鳳娘一開始都是半信不疑,這個她上上輩子死時才五六歲的孩子,到底是怎么認出來的。

  朱鸞眸光深深。

  這里不是魔幻的世界,五六歲的孩子理論上是不可能記得住大人們的音容笑貌的。

  比如和李尋同齡的新安小郡王,前前世和她相處時間更長,但對她就完全沒什么印象。

  這就是合理的狀態。

  方不正和許鳳娘聞言也一驚。

  剛剛事發突然,卻忽視了這一點。

  “尋兒,你給我老實說,”方不正喝道,“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么?你……”

  “沒有任何人,”李尋神情冰冷。

  “是不是你們覺得我背后有人指使?”他冷聲道,“是不是這樣就能找到我父親背叛的訊息?”

  在場的大人再次渾身一震。

  “你……”許鳳娘簡直要說不出話來。

  這個孩子在過往的經歷中恐怕背負了太多的東西。朱鸞凝視著李尋瘦削的臉龐心道。

  “你別這么敏感,”朱鸞看著他,聲音平靜,“只不過以你的年紀,按常理應該認不出我來。”

  “如果你解釋不清楚緣由,被懷疑也是理所應當。”眼前的少女聲音冷淡,現實直白。

  “你……”少年咬緊了嘴唇。

  “感覺也好猜測也罷,有什么就說出來。”朱鸞站起身。

  “同為化元巔峰的修行者,有什么不敢說的。”

  少女神情平靜,根本沒有再看他,但不知為何,李尋卻覺得如果再不開口,就會矮她一頭,再也入不了她的眼里。

  明明他從小視這人為最大的仇敵,為何此時這個可惡的女人卻顯得更加光風霽月?

  “味道……”低沉的聲音從地上傳來。

  “味道?”方不正和許鳳娘兩人齊齊一愣。

  “我記得……公主的味道。”

  李尋咬著牙說完,看著眾人愕然的神情,氣血上涌,不甘心地撇過頭去。

  是的。

  正如她所說。

  李尋根本不記得公主的樣子。

  但是他卻記得她的眼睛和味道。

  很亮的眼睛,和很香的味道。

  這是他最初的,也是最模糊的記憶。

  剩下的,就只有在病榻前不斷聽到的,那個名字。

  一遍又一遍,宛如噩夢。

  他的童年,就是一直看著父親對一個死去的女人念念不忘。

  直到父親最后死去的那一刻,讀完他留下的書信,這個噩夢最終演變成無盡的恨意。

  但李尋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在記憶里模糊的女人,一個只存在在父親的夢話和懺悔中的女人,有一天,會那么清楚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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