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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五章 對酒當歌

  冷鳶和將宗毫不避諱地對視著,言語中似有所藏:“此行,欲借師傅一物。”

  將宗平靜地問道:“哦?何物?”

  冷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轉而說道:“楚臨風以懷柔政策抗衡帝國,北方軍民一心,眾志成城,二十萬鷹旗大軍被鎖死在北境,寸步難行。”

  “楚臨風現在是北方元帥,我已名存實亡,又有何物可破此局?”將宗一開始并無反應,但在這漫長的沉默中,當他注視著冷鳶,透過那雙暗紫色的眼睛,當看清她瞳孔中隱匿的痛苦之色,以及時不時顫抖的身軀時,將宗似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將宗握住了茶杯,在嘴前晃了好一會,但始終沒有把這杯清茶喝下,他的眉頭緊皺著,不停搖著頭,眼神悲涼,言語中透露著濃濃的不解:“鳶,你怎么會走到這一步呢...是因為我十三年前害死冷鸞,讓你懷恨于心?”

  冷鳶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輕輕抿了一口,搖著頭說:“此事無關私仇,僅為完成母親遺愿。”

  將宗放下了茶,緊閉眼眸,縫隙中似有淚光閃動:“我這輩子最后悔之事,便是崩壞元年的一紙帥令。若冷鸞尚在,絕不會使帝國分崩離析,你也不必手染鮮血。”

  冷鳶也閉上了眼睛,語氣沉重仿佛心如刀割:“代我向母親謝罪。”

  將宗嘆氣一聲,再睜開眼,渾濁之色早已不見,而是一片清明:“此計謀,是你一人所想?”

  冷鳶搖了搖頭,深深地說:“不瞞師傅,此計出自他人,我是依計行事。”

  將宗頗為好奇地問道:“此計何人所想?”

  “無名小卒。”冷鳶輕聲一笑,徐徐說道,“但依我看,此人日后必大放異彩。”

  “哈哈哈,好,好啊,長江后浪推前浪,帝國人才輩出,真好啊。”將宗的頭微微仰起,仿佛沉浸在了過去的時光中,嘆息道,“若我再年輕七十載,真想與你等親自博弈一番。”

  將宗言畢,冷鳶眼中的痛苦與深沉濃郁到了極點,突然,她小手一動,從隨身攜帶的空間袋中取出了一個壇子,顫聲說:“師傅,這是您最喜愛的江南桂花黃酒。”

  在審判議會的六年軟禁中,將宗喝了不少酒,但審判議會股東大多喜好洋酒,這江南黃酒已是六年未嘗,僅僅是看著這精美的壇子,就讓將宗沉浸在了過去的回憶里。

二十年前,和平盛世,冷鳶還是個懵懂天真,蹦蹦跳跳的孩子,將宗牽著她的手,走在江南古鎮的青花石板上,小巷中微微細雨,撲面清  風,路過酒家購來一壇黃酒,打開后仿佛桂花綻放,喂冷鳶輕抿一小口,唇齒飄香,回家后還要騙冷鸞,只是給冷鳶吃了桂花糖。

  從記憶回到現實,將宗看著冷鳶,但那慈祥的眼神仿佛還是看著二十年前的那個懵懂孩子,柔聲問道:“鳶,可有把握?”

  冷鳶的眼神堅定如鐵,言語中是無法撼動的決然:“我會給世人看到統一的帝國。”

  得到這個回答后,將宗緩緩點了點頭,聲音沉如大海,赫然道出了當時和莫謙一模一樣的話:“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這只是一骨。”

  話音落定,冷鳶打開了酒壇,給將宗倒上一碗酒,隨即,她離開座位,單膝跪地,聲音不再發顫,而是匿有龍威,威嚴十足:“請恩師飲酒!”

  將宗看著面前的這碗酒,香還是那抹桂花香,但微微蕩漾的液體卻透露著灰青之色,猶如將死之人的皮膚,令人看一眼便不寒而栗。

  將宗沉默半晌,剛把手伸出去,童突然發出一陣絕望的哭喊,瘋了一般撲過來,緊緊抓住將宗的手,大哭道:“將宗!這是毒酒!!毒酒啊!!!”

  三十一年前,陽光明媚的早晨,那是將宗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時光,萬物復蘇的春天,海棠花飛遍原野,冷鸞的孩子出生了。

  當那個小女嬰被抱出時,好多人瞠目結舌,之前江湖相師曾斷言,此胎動如驚龍,又有陽剛之威,必是男胎,可誰想,出生的卻是個女孩。

  有很多人替冷鸞惋惜,一代名將竟生出個女兒,女子之身日后恐難承將袍,但將宗和冷鸞卻不以為然,都說男兒拋頭顱灑熱血,巾幗女身怎就不能保家衛國?

  鸞為鳳,鳶為鷹,將宗和冷鸞一致認同,給這個女孩取名“冷鳶”。

  鷹者,銳氣十足,鋒芒畢露。

  后來,冷鳶不負眾望,生平不喜女工,只讀兵書,繼承了母親的意愿,踏上從軍之路,還因為曾經指腹為婚的鬧劇,有了一段不同尋常的緣分,每每想到這里,將宗就覺得命運弄人,但又打從心底獻上最真摯的祝福。

  將宗撥開了童的手,緊緊握住了冷鳶給自己倒上的酒,他的臉上滿是微笑,似乎沒有看到酒中漂浮的鴆毒,而是把它當做了和往常一樣的美酒。

  一代帝國上將跪倒在地,眼中已溢滿淚水,冷鳶對將宗三扣九拜,行莊嚴之禮,每一次磕頭,就有眼淚落在地上,她的聲音已是一片沙啞,卻依舊如同長龍嘶鳴:“請恩師飲酒!!!”

  將宗的眼神一片迷離,視線穿透漫長的時光,

  百年人生猶如煙火變幻,化作彈指一揮間,記憶中的景物開始浮現交融,那時闔家團圓,張燈結彩,堂下弟子環繞,桌上美酒佳肴,其樂融融,在這片記憶的回溯中,他還看到好多人的笑臉,冷鸞的笑臉,冷鳶的笑臉,柳扶蘇的笑臉,岳潤生的笑臉,陸長卿的笑臉,孫太炎的笑臉,楚臨風的笑臉...

  童此時已經哭成了淚人,跪在地上不停哭喊,磕頭磕得血肉模糊,不停重復著:“不可...這是毒酒...不可啊!!!”

  將宗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顫巍巍地將童從地上抱了起來,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安撫道:“童,你照顧了我二十年,這一路,辛苦你了。”

  最后,所有記憶交匯于一點,將宗的眼中再無牽掛,他拿起酒杯,來到了跪地的冷鳶面前,用生平最豪邁的聲音說道:“謝愛徒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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