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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冰鎮酸梅湯

  鴻厘城荒漠的涼亭。

  距離第一盤棋結束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這第二盤棋,未能如李云生所愿速戰速決。

  而那一夜城城主,也正是抓住了李云生這種心理,從布局開始便堅壁清野,始終不愿與李云生正面對敵。

  下棋跟討生活一樣,你如果放下尊嚴茍且,總是能多活一陣的。

  不過李云生的耐性,也同樣出乎對方的意料,他并沒有因為趕時間而走錯一步棋,棋路精準依舊。

  所以行至中盤,一夜城城主開始變得焦頭爛額,他雖然成功拖延了時間,但代價確實直面李云生滿盤布局完畢之后的狂風暴雨。

  這盤棋最后的半個時辰,這一夜城城主,只覺得自己就像是汪洋中的一頁小舟,在暴風雨中,不停地被撕扯掀翻。

  這么些年來,無論輸贏與否,他一直將下棋當做他人生最大的樂趣之一。

  可這盤棋,他除了絕望,感受不到任何樂趣。

  他根本看不到任何贏的可能性,他感覺他身旁棋盒中的每一粒子黑子都在哀嚎,眼前的棋盤就像是無盡深淵,自己每次落下的棋子,無一幸免地被無情吞噬。

  “下棋……真沒意思。”

  看著棋盤上自己一條黑龍被屠的干干凈凈,那一夜城城主,目光黯淡地嘆了口氣道。

  “是的,沒意思,只是一樣消磨時間的游戲。”

  李云生頗為認可地點了點頭。

  “不一樣。”

  一夜城城主搖頭。

  “什么不一樣?”

  李云生問。

  “你我覺得無趣地方不一樣。”

  一夜城城主道。

  “哪里不一樣?”

  李云生,一面收拾棋盤上的棋子,一面問道。

  “我一直以為棋力的差距,至多不過是人與山,山與海,海與天,哪怕再大總是能看到的。就好比修行,從上人境界到圣人境的階梯,縱使距離再遠,也能讓修者心里有個盼頭。不過今天我什么都看不到,這讓我很沮喪,所以覺得無趣。”

  一夜城城主,語調有些低沉,他的情緒似乎感染周遭的環境,剛剛還是晴空萬里的恍惚,忽然黃沙蔽日,似乎在沙漠的深處,有一場沙暴正在積蓄著能量。

  說道這里時,他忽然抬起了頭,目光嚴肅地盯著李云生:

  “但你跟我不一樣,你的無趣,不過是因為沒有對手罷了。”

  “前輩,我可以問第二個問題了吧?”

  不過李云生似乎不愿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直接無視了一夜城城主的這句話。

  “你問吧。”

  一夜城城主也沒怎么在意,聳了聳肩道。

  “我現在殺閻君,有幾成勝算?”

  李云生問道。

  “殺閻君?”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出乎一夜城城主的意料,他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隨后狂笑道:

  “你小子,到底是無知,還是無畏?你知道嗎?就算是徐鴻鵠,也不敢這么問!”

  “到底有幾成勝算,前輩如果知曉,還望告知。”

  李云生沒有理會一夜城城主的譏諷,神色平靜地繼續問道。

  似乎是被李云生臉上的嚴肅所感染,那一夜城城主也斂去了臉上的笑容,然后皺眉思索了片刻才道:

  “就跟你我的棋力差距一樣吧。”

  “老前輩這個判斷準確嗎?”

  李云生問道。

  “當然!”

  一夜城城主臉上沒有半點敷衍。

  “以你的天賦,還有天授神魂,若不是無根仙脈,潛心修煉千年或許可以與他有一戰之力,但你既然走上了玉虛子指的這條路,便也徹底斷絕這種可能。”

  他接著道。

  “為何?”

  李云生問道。

  “這原本要算第三個問題的,不過算了,我就順口提點你幾句吧。”

  一夜城城主先是目光油滑地盯著李云生看了一眼,然后才接著開口道:

  “玉虛子覺得,修者渴求突破的每一重境界,其實都是天道對于修者的一重枷鎖,境界越高附加在身上的枷鎖便越重。所以為了不被天道的枷鎖束縛,他便想斬斷自己這幅身體與天道的因果,為此花費了后半生大半心血,最后更是不惜廢去畢生修為。而你現在這幅身體,也就是他苦苦求索之物。”

  說到這里,一夜城城主飽含深意地上下打量了李云生一眼,不過他馬上接著道:

  “但玉虛子見解并不完善,這幅身體可以幫你擺脫天道枷鎖,卻也同樣摒棄了天道的恩賜,每一重境界的突破給修者帶來的好處都是不言而喻的,特別是在十年前跟百年前突破圣人境的修者,他們得到的好處足以讓其參悟千年萬載。”

  說到這里,他忽然聽到了下來,然后笑瞇瞇地看著李云生道:

  “如果想知道更多,再下一盤吧。”

  他伸手指了指兩人中間的棋盤。

  其實透過一夜城城主的話,李云生對于為何他跟閻君的差距那么大的緣由,心里已經猜到了一些。

  但不得不說,眼前這名駝背老人還是讓他原本猶如止水般的心境起了一絲波瀾,對方雖然一直說的很輕描淡寫,但這份輕描淡寫的背后,李云生已經隱約窺探了一個他不存想象過的世界。

  “好。”

  他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棋盤,再分別看了一眼面前的周涼跟那一夜城城主道:

  “第三盤,哪位前輩跟我下?”

  “跟你下第三盤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周涼。”

  一夜城城主擺了擺手,然后一臉狡黠地指了指手心的九尊印笑道:

  “是他。”

  鴻厘城,鐵堡下方的祭臺上,十幾個流民全身鐐銬跪成一排。

  “這些流民,都是秋水余黨,前些日子密謀在我鴻厘城內起事,只是被我們城主大人早早識破,最終將其一網打盡,給鴻厘城城內民眾免去了一場禍事。”

  說話的正是之前城主暮秋臨身旁的老仆人。

  雖然他身子骨看起來異常瘦削,但說話時中氣十足,加之情緒慷慨激昂,極富感染力,引得城下不知情的民眾一陣喝彩。

  不過人群后方的青蘿卻沒有心思聽他長篇大論,只見她一臉緊張地看向北斗道:

  “你確定這些人里,沒有你爹爹?”

  北斗聞言猶豫了一下,然后笑著抬起小腦袋道:

  “嗯!沒有我爹爹,讓姐姐白跑一趟了。”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我都被你嚇死了。”

  她拍了拍胸脯道。

  “青蘿姐姐,鋪子里沒人你先回去吧。”

  北斗道。

  “你也跟我回去吧,這殺人砍頭惡心得很,沒什么好看的。”

  青蘿一臉厭惡地看了一眼鐵堡的方向。

  “我先去南街的九龍齋買兩碗冰鎮酸梅湯,給青蘿姐姐消消暑。”

  北斗笑道。

  “還是小不點你有點良心,姐姐我沒白疼你!”

  青蘿一臉快意地拍了拍青蘿的腦袋。

  “買完快點回來啊!”

  大概是天氣太過炎熱的緣故,青蘿也不想在這里多做停留,說完沖北斗笑瞇瞇地揮了揮手便走了。

  青蘿走后北斗依舊站在原地,直到青蘿的身影從他眼前消失,他才轉身猛地沖進那一層又一層圍觀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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