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看上去沉穩,一直跟白桿兵合作愉快的顧準會當眾讓自己下不了臺,秦良玉強忍怒火問道:
“朝廷調白桿兵和‘紅旗軍’一部剿殺流寇,如今流寇往北而去,本官下令窮追不舍,一直打到他們的老窩陜西有何不妥?”
“紅旗軍”的救命之恩張鳳儀念念不忘,見婆婆氣得臉色鐵青暗叫不妙,連忙給顧準使眼色。
馬蘭花原本是白桿兵女兵衛隊小旗官,跟著秦妡怡出嫁足七年,在“紅旗軍”體系學到了太多新知識,如今已經是女兵營千總實授。
她奉秦妡怡之命率領一個把總“紅旗軍”女兵保護養母替她盡孝后,一直跟在秦良玉身邊簡直是形影不離。
此時馬蘭花見顧準跟秦良玉起了爭執,暗地里為顧準捏了一把汗。
她在“紅旗軍”中已經有了七年有余,當然知道征虜大將軍對待白桿兵可謂情真意摯,不肯白桿兵進入險地肯定是為了秦良玉著想。
馬蘭花已經在思量著如何幫助顧準勸說脾氣大、無比固執的老家主。
顧準的內心是強大的,“紅旗軍”體系的將領都充滿自信少了奴性,因為“紅旗軍”的氛圍就是如此。
黃漢一直在狠抓將士們的思想教育,各營每十天就會有總結會,還有每個月的例會,每每開會時都會有批評和自我批評。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將士們的互相幫助也是互相監督不存在官職大小,所有人都可以暢所欲言。
今日之事,顧準認為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是本著對一萬川軍、兩萬五千白桿兵負責人的態度就事論事,是不是得罪征西將軍他根本不在乎。
他道:“軍人的第一職責乃是守土保民,如今成都附近三百里饑民多達二三百萬,秦將軍帶著人馬走了,他們怎么辦?坐看他們餓死,或者等他們變成流民發展成為流寇嗎?
如果秦將軍帶著人馬一直追出四川殺奔陜西,末將估摸著流寇打不著多少,白桿兵會消耗過半,時間恐怕需要一年半載。
而您拋下不顧的兩三百萬饑民會揭竿而起,他們肯定到處搶劫,一年半載過后,饑民會翻倍,四川土生土長的流寇會發展到幾萬、幾十萬。
那時整個四川饑民遍地烽火連天,白桿兵再要穩住局勢已經不可能。這就是末將的恩師征虜大將軍經常提及的惡性循環,四川真要發展成那個樣子,秦將軍乃是千古罪人。”
馬蘭花的見識已經高于九成以上的白桿兵和川軍將領,聽了顧準的辯論差一點就要下意識地鼓掌,忽然想起這不是“紅旗軍”的例會,趕緊打住。
白桿兵主將見顧準說話如此針鋒相對不由得暗自佩服。
被一個晚生后輩相當于當面指責,秦良玉面孔漲得通紅,可人家話雖然不好聽,但是好像有些道理啊!
她眼光掃向兒子馬祥麟、兒媳張鳳翼、侄子秦翼明、秦拱明,只見他們都緊鎖眉頭在沉思。
秦良玉見白桿兵將領沒有人站起來反駁,只得自己開口道:“顧將軍,以你之計當下該如何做?”
顧準從容道:“咱們三年前在川東怎么做的,在成都乃至于川北還這樣做,咱們何必舍近求遠?
本官認為首先就是剿滅方圓三百里內的土匪、山賊、流寇,確保這片區域安定后再循序漸進。
‘紅旗軍’會盡可能保證不讓一個川民餓死,會立刻往外運送饑民向川內運進糧食。”
秦良玉怒道:“朝廷的軍令,皇上的圣旨都是調我等剿寇,我們卻不肯追擊流寇主力,坐看他們逃遁,豈不是抗旨不遵?”
川軍特別是白桿兵對待朝廷的態度跟“紅旗軍”截然不同,因此出現了分歧,顧準對黃漢忠心耿耿,瞧不上朝廷的所作所為。
他毫不在乎道:“秦將軍此言差矣,我們留在川內就是為了剿寇,何為流寇主力?是不是人馬達到幾萬、幾十萬就算?
那么等著瞧,我們放任川內的饑民、山賊、流寇不管,幾個月后就會誕生出幾萬幾十萬流寇主力。
因此我們留在川內同樣是消滅流寇的有生力量,誰硬扣抗旨不遵的帽子,末將領了,屆時末將去京師面見天子進行分辨。”
這番話有禮有節有擔當,聽得馬蘭花不住點頭,她苦于無法鼓掌支持,偷偷地朝著顧準挑起了大拇指。
這個動作剛巧被張鳳儀瞧見了,見婆婆都快要氣得暴走,原家生婢女出身的馬蘭花還在背后支持顧準,張鳳儀惡狠狠瞪了馬蘭花一眼。
顧準很牛掰,這底氣當然來自于“紅旗軍”這個集體,況且他也認為一味地窮追猛打,流寇是殺不絕的,唯有消滅滋生流寇的土壤。
家主黃漢不計得失不遺余力貼補錢糧穩定一方,從源頭做起,才是解決流寇泛濫成災的必由之路。
四川被流寇禍害,饑民高達數百萬,如果放任自流,一小半人都有可能成為流寇。
趁著流寇一直打到成都的時機,“紅旗軍”、白桿兵順勢而為染指成都、影響川北,從今往后四川大事可定,多好的事啊,還利國利民。
顧準認為自己沒有私心,乃是顧全大局,杜絕白桿兵遠征白白被消耗掉,也為了避免秦良玉、馬祥麟等等在陜西遭遇建奴和流寇夾擊有可能全軍覆沒的危局。
一言九鼎已經習慣了,秦良玉還真沒見過哪一位將領在她面前頂著干,一時間覺得憤火攻心。
可是顧準這個援剿總兵官不是白桿兵將領,而是“紅旗軍”主將,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不好直接呵斥,只能選擇辯論。
秦良玉冷靜下來,思索一番后覺得顧準的顧慮也不無道理,她選擇了妥協,提議道:
“顧將軍言之有理,可白桿兵乃是朝廷的軍隊,必須執行圣旨,'紅旗軍'安民的本領強于白桿兵,還能夠得到大量是糧食援助。
本官準備繼續帶領白桿兵往北追擊流寇主力,顧將軍可以率領本部人馬留在成都安置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