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萍神色莫名的看了慕容復一眼,“一言難盡,總之現在整個皇城的勢力,已經有八成不在皇兄的掌控之中了,說是舉步維艱也不為過。”
慕容復目光微閃,卻是沒有立即表態。
先前那張紙條上的內容,說的正是“皇城有難,盼能援手”八個字,現在看來,定是完顏亶的求救信無疑。
能讓完顏亶那般心高氣傲之人,如此低聲下氣的開口求救,可見形勢已經危急到了何等程度,可是這樣一來,他就要好生思量一二了。
此前,他曾與完顏亶有過一次交易,金國贈送慕容家兩座鐵礦,并許諾讓大通錢莊在金國境內暢行無阻,而慕容家要做的便是,當完顏亶有需要時,替他清除異己。
如今數月過去,鐵礦進展如何姑且不論,大通錢莊已遍布金國各地,可以說慕容復想要的目的已經達到,即便甩開完顏亶,也不會影響到他的謀劃,是否還要冒險押注在完顏亶身上,自是要重新考慮的。
“你不會是不愿管皇兄了吧?”完顏萍見慕容復神色變幻,不由心中一緊,脫口問道。
慕容復立即收回思緒,嘴中笑道,“沒有的事,我只是奇怪,完顏亮怎么突然有這么強大的實力。”
完顏萍緩緩搖頭,“完顏亮狼子野心,很久以前,便開始滲透宮中勢力和邊關守軍,如今,我大金邊關守軍,至少有七成的兵力,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便如此,我皇兄依然有反制他的手段,只是……”
頓了頓,完顏萍深深看了慕容復一眼,繼續說道,“你們上次破了浣衣局之后,浣衣局的秘密全都曝光在文武百官面前,皇兄迫于無奈,只能就地解散浣衣局,這才給了完顏亮機會,迅速滲透皇宮,以致有了今日的局面。”
慕容復恍然明白過來,感情雙方此長彼消,并非是完顏亮變強了,而是完顏亶變弱了,而且還是托了自己的福。
“我已經決定與皇兄共存亡,你……你還是盡快離開這里吧。”完顏萍似乎也看出慕容復無心幫忙,登覺心頭冰涼一片,語氣中難免夾雜著些許幽怨。
“萍兒,”慕容復猶豫了下,卻是說道,“并非我不愿幫忙,只是國家大事,不是我這個江湖中人能夠摻和的,而且完顏亮權勢滔天,以我一己之力,恐怕很難扭轉乾坤。”
聞得此言,完顏萍更是心中冰涼,不過她也知道慕容復說的是實話,武功再高,也難敵千軍萬馬,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你不用解釋,萍兒明白。”
慕容復心中暗道一聲慚愧,念頭一轉,說道,“萍兒,你跟我走吧。”
完顏萍微微一怔,心頭稍微好過一些,不過還是搖搖頭,面現堅決之色,“我與皇兄是同胞兄妹,這些年來,我們患難與共,我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他的,慕容……大哥,你走吧。”
“這……”慕容復默然片刻,終是嘆了口氣,“好吧。”
完顏萍望著慕容復的背影,心情說不出的復雜,有難過,有失望,有怨懟,但又有些許安心。
慕容復走在開封城大街上,雙手負在身后,眉心皺成一個“川”字,顯然遇到了什么極為糾結的事情。
原本按照他的性格,豈會管完顏萍愿不愿意,直接打暈帶走,但不知為何,每當對上她那堅決又柔弱的眼神時,便下不了手,可是要他幫助完顏亶,卻與慕容家的利益不符。
完顏亮忍了這么多年,能在這個時候露出獠牙,必然是勝券在握,最重要的是,方才從完顏萍口中得知,完顏亮已經掌握金國七成的兵力,如今又掌控了皇宮勢力,旦夕間便可登基稱帝。
即便慕容復現在去將完顏亮殺了,也無濟于事。
蓋因金國的政權,與其他國家有些不大一樣,金國或者稱其為女真,自成軍之日起,便以宗族部落為主,說得好聽點叫分而治之,其實就是各自為政,直至如今立國數十年,也從未真正統一過。
而且金國皇室極其混亂,這便導致,雖是同室操戈,但背后的宗族派系卻是千差萬別,完顏亮斷然不可能憑借一己之力,掌控那么多宗族勢力,其背后必然有一個極其龐大的利益族系。
若是在這些人暴露野心之前,將完顏亮殺了,自然可以平息這場風波,但如今這個利益族系崢嶸畢露,即便殺了完顏亮,他們迫不得已之下,還會立即再推出一個“完顏亮”,且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完顏亶的。
在這場爭斗中,完顏亶可謂是完完全全的敗了,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慕容復再去幫助他垂死掙扎,只會讓慕容家與整個大金國對上,得不償失。
可是就這么讓完顏萍去死,他心中又極為不舍,二人感情說不上有多深厚,但到底是有過肌膚之親,同塌而眠過。
“還真是一個難題!”慕容復不禁低頭苦笑一聲,心中埋怨道,“若是完顏亶那廝早些日子找我出手,或許看在萍兒的份上,順手便將完顏亮料理了,可如今……”
他哪里知道,完顏亶早就派人找過他了,只是他行蹤飄忽不定,先是去了西域天山,又遠漂海外俠客島,若非近日進入大金境內,怕是就連那條求救的信息也到不了他手上。
“讓開,都給我讓開,快點!”突然,一個粗魯又蠻橫的吼聲伴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慕容復身后不遠處傳來,在大街上引起一陣騷動。
慕容復心中煩躁,無心理會,便是看都懶得回頭看一眼,卻在這時,身后一道勁風撲來,慕容復腳步不停,雙手也未有什么動作,不過周身卻是陡然泛起一陣白光。
“砰”的一聲,那撞他之人登時被彈了回去。
“快,抓住他,快!”先前那蠻橫的聲音立即喝道。
慕容復一愣,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一群身穿鎧甲的軍士,騎著高頭大馬,鐵蹄掀起大片大片的塵土,只能隱約看到一眾騎兵中間圍著一個人。
“算你倒霉。”慕容復淡淡一句,轉身便走。
他自是知道,方才那人應該無心沖撞自己,卻被護體真氣彈了回去,這才落入騎兵手中。
慕容復正欲離開,人群中卻是陡然爆射出一道身形,同時口中喝道,“且慢動手。”
“嗯?這聲音……”慕容復怔了一怔,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不由回頭望去。
這一望之下,不禁愣住,只見那人須發斑白,圓臉,長得慈眉善目,赫然是曾有過數面之緣的全真七子之一郝大通。
“大膽!”那領頭的漢子口中喝了一聲,“刷”的一下,長刀出鞘,指著郝大通罵道,“臭道士,軍爺辦事,你也敢阻?”
郝大通面色微窒,方才一時情急之下,想也沒想便沖了出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此地可是大金都城,眼前這伙騎兵不職守軍營,光明正大的縱馬于市,來頭也不會小了去。
郝大通心中暗悔,不過臉上卻是笑道,“不知這人如何得罪了諸位軍爺?”
那領頭的漢子神色微冷,“他得罪的不是我,而是我家王爺。”
“王爺?”郝大通先是一愣,繼而笑呵呵的問道,“倒未請教,將軍是哪位王爺府上的?”
領頭漢子面色微緩,雙手朝著皇宮方向略一拱手,“自然是海陵王府上了。”
隨即不耐煩的一揮手,“你這老道好生煩人,再啰啰嗦嗦的,小心本將辦你個劫掠犯人之罪。”
“海陵王?”郝大通面色微微一變,心念急轉,終是說道,“不敢有瞞軍爺,此人是老道的師侄,可否……”
話未說完,那領頭的軍官面色驟然一冷,“什么,你跟他是一伙的?來啊,將這老道一并拿下。”
“不是,聽我說……”郝大通慌忙解釋,但迎接他的卻是十幾柄彎刀,大有將其亂刀分尸的架勢。
郝大通迫于無奈,腰間寒光一閃,長劍刷的出鞘,“叮鈴哐啷”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音響起,火星閃爍,眾士兵長刀被格回。
而郝大通身形也順勢往后退開數步,這才開口說道,“諸位軍爺,我師兄長春子,與你們海陵王也算有舊,能否賣個面子?”
“長春子?”那領頭的愣了一下,停下手中動作,疑惑道,“你是丘處機的師弟?”
郝大通心頭微微一喜,雖然有些悲哀,不過值此時刻,他不由覺得師兄當年在金國混跡十幾年,也不是白混的。
不料下一刻,那領頭的將軍面色陡然一沉,獰笑道,“丘處機又怎么樣?他早已上了我大金必殺名單里,今日遇到他師弟,正好又多一件功勞可拿。”
郝大通聞言,心中一突,正想張口說點什么,一道寒光閃爍,卻是那領頭的將軍一刀劈了過來,他急忙揮劍格擋。
“完顏亮,郝大通,這倒有點意思了……”慕容復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忽的心中一動,轉頭朝先前被圍住那人看去。
這一看之下,不禁呆了一呆,那人竟是許久不見的尹志平,眉目清秀,器宇不凡,只是此時的他顯得頗為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