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復不置可否,淡淡道,“大師誤會了,家父確實曾抄錄了一些藏經閣中的經書,但并沒有傳授過他人,包括晚輩在內。”
這樣的謊話,也就騙騙自己而已,本以為掃地僧不會相信,沒想到他深深看了慕容復一眼之后,竟是點了點頭,“倒也是,慕容公子是有大氣運之人,神功絕技不計其數,怎會看得上七十二絕技的粗淺功夫。”
“你胡說!”玄澄猛地一瞪眼,但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朝著老僧歉意一禮,“大師,他在說謊,慕容家的人,除了慕容博之外,還有幾位女施主,幾次三番施展少林絕技,就連易筋經,也有人煉成了。”
“哦?有人煉成了易筋經?”老僧似乎也吃了一驚,一直古井無波的面色終于起了變化,“此言當真?”
“當真,”玄澄點點頭,“老衲曾與那女施主交過手,親眼見她施展‘佛光初現’,一身功力,就是老衲也略有不及。”
老僧迅速平復了臉色,默然片刻,終是嘆道,“能夠煉成易筋經者,定然與我佛有緣。”
慕容復心中一跳,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還想把語嫣抓來做尼姑?
玄澄也是這么想的,當即說道,“老衲知道怎么做了。”
老僧卻是搖頭,“能將我佛門大法發揚光大,無論是佛門弟子還是非佛門弟子,都無關緊要的,眾生皆苦,佛渡有緣人。”
玄澄愣了愣,有些摸不著頭腦。
“大師真是深明大義。”慕容復笑了笑,“這樣吧,既然貴寺堅持說家父曾抄錄了貴寺經書,我慕容家藏書還算豐富,其中有許多失傳的武學典籍,貴寺不嫌棄的話,可以派人到慕容家抄錄七十二冊藏書,勉強算作償還。”
聞得此言,玄澄與幾位長老皆是心中一動,慕容家之所以突然聲名鵲起,主要便是因為,一年前慕容家突然傳出話來,江湖上任何門派,皆可以到慕容家還施水閣換取武學典籍。
少林寺雖然底蘊深厚,但若是能像慕容家一樣,收錄天下武學典籍,正道魁首的寶座,至少還能再穩坐五百年。
老僧先是一怔,隨即朝慕容復躬身一禮,“慕容小施主胸襟寬廣,海納百川,老衲佩服之至。”
他這話可沒有半分恭維之意,或許在旁人看來,慕容家此舉只為收集天下各門各派武學,但其實卻是弊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非大智慧、大胸懷之人是做不出來的,也只有到了他這等境界,才能夠明白其中的得失。
隨即老僧話鋒一轉,“不過公子的好意,鄙寺心領了,些許技藝,算不得什么,若非這些經書都是先輩高僧們的嘔心之作,鄙寺也不會存放在這藏經閣。”
玄澄眉頭微微一皺,有些不解。
老僧轉頭看向蕭遠山,“就像這位蕭老施主,一心癡迷于絕技,卻深陷魔障而不自知,一旦毒氣攻心,悔之晚矣。”
“老和尚你胡說什么,老夫幾時中毒了?”蕭遠山眉頭一跳,毫不客氣的回擊道。
老僧微微一笑,“蕭施主每月十五,三焦玄關劇痛難忍,膻中穴如針刺肉,想來應該不好受吧。”
蕭遠山頓時面色蒼白了幾分,“你……你怎么知道?”
蕭峰聞言,不由吃了一驚。
老僧笑而不語,轉頭看向慕容博,“慕容博老施主也曾身中此毒,但后來改修了道家至典,這些年來休養生息,倒是將此毒化解了七八成,不過仍有殘余,平時也就罷了,一旦運功過度,便會有性命之憂。”
慕容博目光微閃,默然不語,而慕容復卻是愣了一下,這種毒虛無縹緲,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難道老僧說謊?
老僧忽的看向玄澄,“佛門弟子,講究普度眾生,七十二絕技每一門絕技都蘊藏著極大的戾氣,與佛法背道而馳,每修一門絕技,便須一部佛法來化解,玄澄,你佛法修行不夠,卻強行修煉十數門絕技,再這般下去,只怕經脈寸斷,毀于一旦。”
玄澄苦笑一聲,卻沒有多說什么。
蕭峰急忙朝老僧行禮道,“大師可有良方,求你救我爹爹一救。”
老僧急忙將蕭峰扶了起來,“蕭施主心懷天下,這‘求’字老衲卻是當不起。”
蕭峰還欲再說,老僧擺手制止了,轉而看向蕭遠山,“如果世上只有你的仇敵可以救你一命,你待如何?”
蕭遠山一愣,隨即大怒,“老夫縱然身死,也絕不會向仇敵乞憐求救。”
“阿彌陀佛,”老僧笑了笑,又看向慕容博,“若世上只有你的仇敵可以救你一救,你待如何?”
慕容博尚未開口,慕容復卻是微微一笑,搶先說道,“大師的好意,我父子二人心領了,不過家父的病,晚輩也能治,就不勞大師費心了。”
老僧一愣,不由嘆了口氣,“冤家宜解不宜結,慕容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大師又錯了,晚輩并不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要殺了他。”慕容復語氣十分平淡的說著,身形一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向蕭遠山。
“老衲在此,豈容你放肆。”老僧的情緒終于被慕容復挑起來了,也不見他如何動彈,身形憑空挪移數丈,擋在蕭遠山前面,身前瞬間凝聚出一道三尺來厚的真氣墻。
慕容復掌力頃刻即至,“砰”的一聲,真氣墻盡皆碎裂,整個閣樓都好似晃了一晃。
雖然只是淺嘗輒止,但眾人卻是吃了一驚,這老僧的內力,果然深厚異常,而慕容復的年紀與老僧相比差了不知凡幾,卻能打個旗鼓相當,一時間,也不知是感嘆老僧功參造化,還是該驚嘆慕容復的卓絕天資。
“大師當真要管此事?”慕容復臉色微凝,問道。
“阿彌陀佛,老僧縱然不自量力,也不愿看公子肆意殺人。”
“哈哈哈,”慕容復忽的仰天大笑,半晌后才神色莫名的說道,“關于大師的傳聞,可謂是神乎其技,武林神話一般的存在,晚輩不才,早就想領教一二了。”
老僧一愣,自己在武林中從來沒有什么名聲,就是少林寺中,知道自己存在的也不多,這慕容復是從哪里聽來的。
“大師,”慕容復朝老僧行了一禮,“十年前,你曾指點過晚輩,對晚輩有恩,晚輩斗膽讓大師三招。”
老僧閉目嘆息,半晌后才開口道,“施主請出招。”
“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慕容復淡淡一笑,左手劃圓,右手一掌緩緩推出,正是亢龍有悔,不過威力卻是稀疏平常,當然,這也只是相較平時而言,與蕭峰比起來,只怕不相伯仲。
慕容復既然說了讓三招,這第一招只用了三成功力。
老僧面色平淡,袖袍一揮,金色掌力便消弭于無形。
“好功夫。”慕容復口中贊了一聲,心中卻是暗罵,“好狡猾的老和尚,不顯山不漏水,完全看不出跟腳。”
“第二招,大師小心了。”慕容復微微一笑,雙手一劃拉,一截乳白色劍氣遙遙一斬,一道巨劍虛影凌空斬下,所過之處,虛空被劃出一條白線。
“好劍法。”老僧不禁贊了一聲,雙手合十,周身光芒大亮,兩只無形大手在頭頂凝聚,巨劍虛影夾住,隨即光芒一閃,巨劍消失。
慕容復瞳孔微微一縮,方才一劍,已然用上了五成功力,沒想到竟被對方輕描淡寫的化解了,這老和尚的功力,只怕不在自己之下,但馬上又有些疑惑了,如果對方也是天人化生之境,面容斷不該如此蒼老才是。
“或許這張臉有問題?”慕容復心念轉動,手中劍訣變幻不定,半晌后猛然大喝一聲,“蕩劍術!”
隨即右手并起劍指,往前凌空一指,這一指平平無奇,卻好似包含了無窮劍意,萬千劍招盡皆融入其中,擋無可擋,避無可避。
老僧眉頭微挑,第一次露出了吃驚之色,右手自左向右劃出,身前好似多了什么東西,又好像什么也沒有,眾人只聽得“噗噗噗”一陣輕微的爆鳴,隨即所有劍意消散一空。
慕容復愣了下,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大師果然名不虛傳,三招已過,晚輩要動真格了。”
“慕容施主,”老僧卻是擺手道,“貧僧不是施主對手,還請施主莫要苦苦相逼。”
此言一出,玄澄與方證懼是一驚,連這位都不是慕容復的對手,天下還有誰能敵得過他?
“難道真要將那人請來?”玄澄與方證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想法。
“大師過謙了。”慕容復似笑非笑的說道,“你的功力雖然略不及我,不過武學造詣卻是勝我一籌,所謂棋逢對手,放眼天下,你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
老僧苦笑,他算是明白過來了,慕容復自始至終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與自己交手,磨煉自身武學,或許還有別的什么目的,但絕不是殺蕭遠山。
沉吟半晌,老僧嘆了口氣,“也罷,貧僧就勉強一試,不過有言在先,若是貧僧僥幸贏得一招半式,你不能再尋蕭老施主的麻煩。”
“若是晚輩僥幸勝了呢?”慕容復追問道。
老僧一愣,這還用問?
下一刻,就聽慕容復說道,“如果晚輩勝了,大師要答應晚輩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