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黑暗中突然響起的聲音,便跟那晴天霹靂似的,瞬間叫三人驚駭欲絕,同時也是毛骨悚然,雞皮疙瘩都快掉地上了。
“是……是他,打傷我爹爹的人就是他!”黃蓉驚叫道。
林朝英也問了一句,“你什么時候進來的?”
話音中已帶著些許顫抖。
慕容復強自鎮定,一雙凌厲的眼睛泛起白芒,四處掃視,終于在三丈之外發現一道身形輪廓,作喇嘛打扮。
“唉,”蒼老的聲音嘆了口氣,“老僧一直都在這里,可嘆二位女施主相處多時,居然毫無所覺,聽經多日,亦無所領悟,望空門而不得入,沒有慧根,沒有慧根啊。”
“聽經?”慕容復一愣,難道這老喇嘛還在這講過經?
這時林朝英解釋道,“這數日確實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一陣梵音傳來,時遠時近,無跡可尋,我還以為出現了幻覺。”
原來這老喇嘛居然還想度化二女,果然跟那八思巴一個德性。
慕容復心中腹誹,口中說道,“敢問閣下,可是密宗第一高手,蓮花生大士?”
一邊說著,一邊站到黃蓉身后,緩緩伸手抵在她后背上。
“第一高手?”老喇嘛反問一句,隨即淡然道,“無量壽佛,老僧從來沒有過這個名號,但法號確實叫蓮花生。”
慕容復暗中輸送內力,意欲替黃蓉沖開穴道,口中左顧而言他,“大師謙虛了,以您這等功力,不是密宗第一高手誰還是?”
蓮花生笑道,“武學不過身外之物,老僧之所以修習,不過為了體驗生命進化之妙處,及其中蘊含的佛學真意。”
“裝,你繼續裝!”慕容復暗自翻了個白眼,心念轉動又說道,“那大師這般潛伏在黑暗中偷窺兩個女子,難道也是佛祖的意思?”
蓮花生蒼老的聲音緩緩言道,“光明與黑暗,本是相對而言,世上沒有絕對的光明,亦沒有絕對的黑暗,老僧心中光明,是否身處黑暗,其實并無區別。”
慕容復嘴角一陣抽搐,忍不住問了句,“大師能說人話么?”
蓮花生一陣默然,但不難感覺到他現在的心情,一定恨不得一把掐死慕容復。
良久,蓮花生嘆了口氣,“原以為施主能有這身武學修為,料想心境修為必是超凡脫俗,一法通萬法通,老僧本以為能有所收獲,不想施主……唉……”
“靠,你這什么意思?說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慕容復心中暗罵一句,嘴上卻說道,“大師,萬法自然,不必強求,個人自有個人的道,我的道未必適合你。”
“小友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是老僧著相了。”蓮花生略微錯愕的說了一句,忽然話鋒一轉,“小友,老僧的真氣比較特殊,你若強行破開這位女施主的穴道,只怕會傷到她腹中的小生命。”
“什么?”慕容復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而黃蓉更是身子一僵,顫聲道,“你……你怎會知道的?”
此言一出,慕容復呆若木雞。
蓮花生語氣恢復了古井無波,“老僧帶你回來的時候就知道了。”
確實,對于他這等功力的人來說,就算不懂醫學,也不難察覺到一個女人肚子里的生命氣息。
慕容復仿佛被一塊大石砸中了腦袋,就連真元也忘了輸,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顫抖道,“蓉兒,他說的……可是真的?”
黃蓉沒有答話。
慕容復卻急了,一指點向她胸口,仔細探查了下,果然能夠感覺到一縷極其微弱的生命氣息,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他居然問道,“這……這是我的嗎?”
黃蓉還是沒有說話,因為她此時的心情復雜無比,她之所以會走出襄陽城,并非完全因為被程迦瑤撞破奸情,而是因為發現自己居然有了身孕,這才想出來透口氣。
事實上她壓根就沒打算告訴慕容復這件事。
“我居然有孩子了……”慕容復的心情同樣復雜無比,高興嗎?好像也沒想象中那般激動,難過嗎?好像這種事不應該難過,他也說不出那是中什么感覺,如果一定要說,恐懼多一點吧。
“沒想到,你們……你們竟然到了這個地步,如果叫那郭大俠知道……”林朝英又開口了,欲言又止,恰到好處。
黃蓉身子顫抖的更厲害了,慕容復沒由來的心頭一怒,“站著說話不腰疼,信不信老子也搞大你肚子?”
“你……”林朝英大怒,但似乎也習慣了,終是沒有說出什么難聽的話。
慕容復撫著黃蓉背心,傳音道,“這件事我聽你的,你想要就要,你不想要我不會逼你,但無論如何,今天我們一定要活著離開這里。”
黃蓉似乎安心了一些,微微點頭。
慕容復運功探查了一遍,確實有一股極其堅韌的勁氣盤踞在丹田,與黃老邪身上那道奇異真元一般無二。
他心念轉動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敢冒險,抬頭朝著蓮花生的方向說道,“大師,你究竟想怎么樣,直說吧?”
蓮花生自不難明白他的意思,思索片刻,“你我就在這黑暗中交手,倘若你能勝得一招半式,老僧不再攔你,以后也不會再與你為難。”
“否則呢?”慕容復問道。
“否則你便留下來聽老僧每日講經,坐而論道。”
慕容復差點沒忍住一口罵出來,深深吸了口氣,淡笑道,“大師這等做法未免有失公平,前輩本就是得道高人,武學一途更是登峰造極,晚輩末學后進,怎會是前輩的對手,更何況在這不能視物的黑暗之中,晚輩更加不是對手了。”
蓮花生笑了笑,忽然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小友不覺得黑暗與死亡很接近么?”
“此話何解?”
“光明與黑暗,本是世間陰陽交替之必然,生與死,亦是輪回之奧妙所在,若能堪破黑暗與光明,必能堪破生死,陰陽善惡,生死明暗,皆在一線之間啊。”
慕容復心中一陣大罵,嘴上卻笑道,“大師的佛理果然高深莫測,可惜晚輩愚魯,無法領悟個中真諦,我只知道,長久呆在黑暗中,對皮膚不好,嚴重的,還會造成心理扭曲,滋生或放大人的陰暗面,所以大師有空還是多出去曬曬太陽啊。”
實際上他已經隱約明白這老喇嘛將這里弄得這么黑的用意了,原來他想堪破生死,成仙成佛,長生不老,真真是妄想。
“唉,世人總是貪嗔癡,得了光明,又滋生黑暗,得了黑暗,又妄想光明……”
“大師,你能好好說話么?”
蓮花生一個勁的嘆氣,最后干脆說道,“也罷,老僧就在這里一動不動,這總該公平了吧。”
饒是慕容復再怎么虛懷若谷,也被這句話刺激的差點跳起來,他謙虛可以,但別人看不起他那就不可以了,當下也是怒道,“好,我倒要看看,傳聞中的蓮花生,是否已經脫離了凡人的范疇。”
他也不客氣,話音剛落,雙指并起,一縷白芒自指尖伸了出來。
“你小心點,他說不定有法子在黑暗中視物。”林朝英忽然出聲提醒了一句。
當然,她這句提醒并非完全出自關心,也有提醒慕容復自己位置的意思。
且不說她的用意為何,慕容復確實警覺了幾分,想想方才他為黃蓉解穴的時候,對方居然能夠知道,如果說什么隔空感應內力,他是不信的,多半如林朝英所言,這老和尚有什么黑暗中視物的法子。
手起一劍,聚氣,蓄勢,蓮花生的輪廓仍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慕容復身形微微一閃,空間折疊,以指作劍,凌厲無比的一劍刺向對方眉心。
兩三丈距離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么,一個呼吸都不用就能欺身,但他也沒有大意,暗自留了三分勁力在左手中,防備對方的詭計。
但下一刻令他驚駭的事情發生了,他明明已經躍出數丈之遠,可蓮花生的輪廓仍然在三丈開外,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對方輕功太高,還是自己看錯了?慕容復出現了瞬間的失神,就這彈指間的功夫,忽然一股大力襲來,在他肩頭輕輕一拍,登時身子飛了出去,在地上又滾了兩圈。
“你怎么了?”重物落地的聲音立刻引起二女的擔憂,異口同聲的問了一句。
“我沒事。”慕容復語氣淡淡的答了一句,心中卻是苦笑連連,如果天劍在手上,方才那一劍不管對方故弄什么玄虛,也定可破之,可惜之前為了取信八思巴,他將天劍也交了出去。
“其實小友弄錯了,你的敵人并非老僧,何必盯著老僧不放呢?”這時蓮花生含笑說道。
慕容復聞言總覺得對方意有所指,但一時也想不出其中的含義,他偏偏不信這個邪,于是再起一劍,又朝蓮花生攻去。
這次他身形不動,劍氣激射而出,原本璀璨的劍光在這黑暗中被擠壓得極其黯淡,飛出去兩三丈之后,忽然一閃消失不見了。
慕容復心里已經有點發毛了,“莫非這世上真有鬼神?”
但轉瞬又想,劍光是在三丈之外消失不見的,這就說明對方離他就只有三丈遠,可剛才又是怎么回事?難道自己陷入什么陣法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