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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警告

  北京燕山腳下,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山區里的溫度,本就比城市里低一些,眼下第一場新雪落下,風就像一把刮骨的尖刀。

  馬場山頭的三色林,一夜之間白了頭。

  白色就是相對霸道些,殘雪掛在樹梢上,樹的本色就會被人忽略了。

  在這片山林中,白了頭的不僅是這些樹木,還有一個老人。

  雖然已經年近古稀,頭發花白,背也駝了,但他此刻站在馬場山門之外,依然像一個巨人。

  半個小時前,有一位客人忽然到訪,奇怪的是,這個客人不是來找馬場之主曹余生的,而是來請他范平安的。

  隱退江湖十五載,眼下半截埋進黃土里了,卻來了新買賣,這讓范平安有些訝異。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缸子,親自將客人送出山門之外,然后就在山門內,打了一套通臂拳。

  一招一式,還是十五年前的模樣。

  空氣被他的拳風震得獵獵作響,就像山谷里抽下的馬鞭子,傳出去老遠。

  一套拳法打完,范平安長長呼出一口氣,似是口中射出一道白箭,激進三尺有余,這才緩緩消散。

  “范老,十五年不曾動手,想不到你的功夫愈發精進了。”

  山門外,一個矮胖的中年人穿著一件黑色長裘,頭戴一頂海龍帽,正在山道里拾級而上。

  海龍帽有真假之分,真的是西伯利亞海狗的皮毛制成,這種動物如今已經絕種,現存的每一頂都是珍品。假海龍帽則是由海貍的皮毛做的,兩者看上去差不多,但價格相差萬倍。

  中年胖子頭上的這頂,自然是真的,因為他叫曹余生。

  連曹余生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多有錢,反正十年前當自己的家產超過十億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去算過了。

  此刻的曹余生登上了山門,喘了幾口粗氣,這才對身邊的范平安說道:“范老,十五年前,你一身外家功夫登峰造極,現在看這征兆,是由外轉內了吧?”

  “家主好眼力。”范平安微微一笑,隨后臉上又現出幾分遺憾之色,“只可惜,我當年遇上林樂山的時候,還沒眼下這份火候,否則也不至于讓老家主蒙羞。”

  “范老不必介意,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曹余生一聽這話,臉上頓時有些感慨,回憶道,“十五年前,我們家身為曹氏分支,想要取曹家主脈而代之,獵門內部自然會有些阻力。當年你替我父親出戰獵門魁首林樂山,十招不敗,讓林樂山認可了我們曹家的實力,這才有今天我這個六魁首的位置。”

  “承蒙老家主不棄,我這個逃犯寄身曹家二十余年,這點事情是我應該做的。”范平安說道。

  曹余生看了看老人的神色,心里隱隱明白了什么,問道:“林朔來過了?”

  “來過了。”范平安微微點了點頭,眼中有激賞之色,“好小子,一眼就認出了我,在我面前隨便一站,就是極高的臨戰狀態。我試了他三次,都被他防住了。想不到他年紀輕輕,比起十五年前的林樂山,竟然還隱隱高出一籌。”

  “獵門六魁首,他如今坐次第一。”曹余生淡淡說道,“自然不是浪得虛名。”

  “家主,我想去一趟西北。”范平安忽然說道。

  “剛才我上山的時候,遇上了一個小伙子,對我倒是挺客氣,不過還是被我三言兩語探出了來歷,他是聶家人。”曹余生似是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平靜地說道:“范老,你要重操舊業了?”

  “是的。”

  “目標是林朔?”

  “沒錯。”

  “太折騰了。”曹余生搖了搖頭,“早知如此,之前他來的時候,你就可以動手。”

  “那不一樣。”范平安正色道,“當時他來,我是曹家的門房,沒有出手的傷客人的道理。如今他去,我是接了買賣的殺手,自然放他不過。”

  “不錯。”曹余生微微頷首,“一碼歸一碼,范老分得很清楚。”

  “家主。”范平安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范某當年被老家主所救,陳諾守護曹家二十年,如今期限已滿。我此次下山,還請家主不要介意,我終究是個拳師,不能老死在門房里。”

  “好。”曹余生仰頭看著哪怕駝著背,都比自己高出一頭的老人,確認道,“范老,是不是不管這事成不成,我都再也見不到你了。”

  “是。”

  “那我送送你。”

  送范平安下山之后,曹余生回到自己的書房里。

  關上自己書房的房門,這個面沉似水的獵門魁首,狠狠地砸了一只花瓶。

  這是元青花中的極品,有市無價。

  砸完這只花瓶,曹余生坐到自己的書案前,手被氣得直抖楞。

  就這么面色鐵青地坐了一會兒,他才長長呼出一口氣,把目光望向了自己書案上的電話。

  他之所以生氣,是因為那些人,居然已經把手伸到燕山腳下了,他這個曹家主人才后知后覺。

  以曹余生的智慧,自然知道范平安會忽然接這個買賣,去針對林朔,肯定不是一種巧合。

  這是一個警告。

  這警告翻譯過來就是:“我知道你在查我,不要不自量力。我這次既然能動你家門房,下一次就能動你家廚子。你的命,其實一直在我手里。”

  他曹余生這輩子手眼通天,什么時候被這么挑釁過?

  但此時的曹余生,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怒火。

  六年前昆侖山事件之后,曹余生知道這個對手非常強大。

  他的強大,在于他不僅掌握著獵門所有人的情報,而且還身在暗處。

  曹余生一度懷疑這個人是苗光啟,但美國之行,讓他打消了這個疑慮。

  苗光啟沒問題。

  這讓他心里寬慰了幾分,但同時也讓他顧慮重重。

  敵暗我明,處處受制。

  這個時候,曹余生不得不先保護好自己,所以就像六年前他拒絕林樂山的邀請那樣,他拒絕了林朔的到訪。

  可他這個獵門六魁首之一,已經克制到了這個地步,卻依然被對方一記耳光甩在了臉上。

  范平安,這個幾乎可以說看著他曹余生長大的曹家老人,同時也是曹家目前最強大的武力保障,說走就走了。

  眼下,無論是對他曹余生,還是對遠在西北的林朔,甚至對于國內整個獵門而言,局面都更加被動了。

  這幾乎是一個死局。

  曹余生看著自己書房里的電話,猶豫著要不要通知林朔一聲。

  他伸向電話的手停在半空中,內心掙扎了一番,最后無力地垂了下去。

  目前的情況,沒辦法通知。

  門房都被人拉走了,書房里的電話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打嗎?

  眼下自己的任何舉動,都在對方的監控之下吧?

  想通了這一點,曹余生苦笑著拿起書案上的另一只元青花,“咣當”一聲砸在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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