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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今日吃完晚飯,黃鶯再次梳妝打扮一番,“出恭”去了,燕兒跑出去竄門,就剩下昭昭和畫眉在房里對著燈火做針線活。

  畫眉手中縫制的衣裳明顯是一件男式的棉衣,宮女按規定春夏秋冬各兩套,每年都會有新衣裳按人頭賜下,所以除了尚功局其她人根本碰不到布料針線。

  于是這又是宮女們共同的秘密了,司彩司的繡娘若是活計太多不能按時做完,就會在自己的房門口系上一條紅色絲帶,若有意就可以上門討活干,報酬則是按你完成的數量折算成尺數,然后繡娘就會幫你偷偷扯幾尺布。

  畫眉便是這其中的常客,加之她針線確實不錯,不少繡娘都樂意找她幫忙,而昭昭則以打發時間為由一同接了些活計,同時也為了和畫眉拉近關系,好打聽出更多的秘聞。

  收了線頭,絞了線,她伸了個懶腰,舒展下久坐發酸的身體,在她們面前昭昭看起來就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眉姐姐,辛苦了,這些天衣服終于要做好了。”

  聞言,畫眉臉上也不覺展了笑顏,“就差幾針了,還好趕得上。”

  昭昭重新揀了一塊絲帕,弄上繃子,開始穿針引線,照著描好的繡樣落針,“算算日子,明天就是眉姐姐輪休了,”畫眉頭也不抬單應了一聲,她調整了一下表情,聲音也帶上了幾分遲疑,“明天……明天……”

  這副做派,成功引的畫眉抬頭看過來,眼中有幾分謹慎與防備,昭昭急忙擺擺手,“姐姐別多想,妹妹只是想請姐姐明日看看能不能幫忙把我這些天做的針線帶出去,找家鋪子寄賣。”

  “噓!”畫眉緊張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先是起身去把門窗都關好,然后坐到我身旁,壓低聲音斥道,“你在想什么呢?私賣宮中制品可是大罪!”

  昭昭從繡籃里翻出之前換來的錦帕,已經被她繡了不少花樣,“姐姐放心,這些說來不過是司制司的次貨,妹妹仔細查看過,并沒有什么相應的印記,尋常好點的布店里未嘗沒有……”畫眉眉頭緊鎖,仍是不贊同,將錦帕奪過扔到一邊。

  “姐姐,”不等她開口,昭昭委屈的喊道,紅了眼眶,“我只是想給自己多留條后路,寄賣后的銀錢妹妹只要三成,必不讓姐姐吃虧!”

  畫眉的眉頭依然皺著,她咬了咬唇,有些軟和,“這……倒不是我不愿幫忙,萬一我回來時被查……”

  “妹妹明白,所以還請勞煩姐姐能代為保管,日后等妹妹出宮了,再來尋姐姐,姐姐的人品,妹妹是信得過的!”昭昭幻想自己是在幼時向娘親撒嬌,晃了晃畫眉的手,看著她這副小女兒嬌態,加之想起她的處境,畫眉一時有些遲疑,微偏首想了想,又翻看了一遍她繡的帕子,還是搖頭拒絕了。

  昭昭無奈,只好打消念頭,再作其它打算,心中暗恨,這畫眉真不識抬舉,錢都收了該用到她的時候又躲一邊。

  第二天,畫眉塞了銀子跟著廚房采買,偷偷溜出宮去看她的祖父,而昭昭裝作沒事人一樣,照樣倒完夜香,吃完早餐就去上工。

  然而這一日注定不平靜,突然來了個滿臉急色的小太監,對崔嬤嬤耳語了幾句,就看見她的臉唰的白了下來,一言不發急匆匆的跟著小太監走了。

  崔嬤嬤這一動作引得院里所有人都好奇起來,膽大的干脆站起來在門口探頭探腦,比如燕兒;膽小的只敢偷瞄,或者豎起耳朵聽著每一絲動靜,像昭昭這樣。

  “別亂看,”黃鶯目不斜視,手下動作不停,嘴上的話卻是說給昭昭聽的,“想在宮里好好活下去,就要學會裝聾作啞,獨善其身,三緘其口。”昭昭詫異于黃鶯的這些話,不是她說錯了什么,而是一個大字不識的宮女居然會引經據典,還連用三個。

  似感覺到她的注視,黃鶯絞著衣裳說,“這是我之前遇到的前輩說的,她原是個官宦人家的女眷,因罪充宮為奴。”昭昭燕也沒多在意這位前輩,低頭繼續洗著手上的衣物。

  此時,燕兒像只快樂的小鳥一樣“飛”了回來,“唉,你們說崔嬤嬤這么急是去做什么呢?”

  “不關你的事,少管!”被黃鶯瞪了一眼,燕兒撇了撇嘴,倒也沒說什么,開始了工作,她今年已經二十二了,過了三年就可以放出宮了,能活到這歲數都不是傻的,宮里危機四伏,任何一個秘密都是要人命的。

  快到中午了,崔嬤嬤還是沒回來,司衣司里也開始有些散漫,就幾個年紀大點的還坐得住,年紀較輕的,性子還不穩妥,就嘰嘰喳喳的開始聊開了。

  “要是嬤嬤天天這般就好,每天洗啊洗的,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有人起頭自然有人應和,“可不是,今天總算可以偷點懶,這手天天泡在水里,手都要泡爛了。”

  “得了你,你昨兒個剛輪休呢!”帶頭的用肩撞了撞之前說話的人。

  被撞的宮女有對招風耳,埋怨道,“輪休才一天,有什么用?連賴個床都不成。”

  “就是,一個月才一天,連來事了都要洗洗洗。”說話的人撒氣般扔了手上的衣物,捂著小腹,滿臉不適,多半是她這兩天來了紅,手又一直泡在冷水里,引得經痛了,偏不得休息。

  “燕兒姐,你說呢?”

  被突然點名,燕兒頭也不抬就回了三個字,“不知道。”燕兒平日里都是笑瞇瞇的,對上嘴甜賣乖,對下就占點小便宜,所以在司衣司里人緣還是不錯的,可她這句回話卻有些冷淡了,而幾個年輕的宮女卻沒察覺到,只當她心情不好,依然聊得興奮。

  “我說會不會是她那個太監弟弟不行了吧?”招風耳幸災樂禍的笑出聲。

  平日里崔嬤嬤管得嚴,不少人積了怨氣,來事的憤憤咒道,“最好有事,讓老虔婆哭個死去活來!”

  “夠了,別說了。”有個稍稍年長的看不過她們越說越離譜,出聲制止。

  而女人來事時,脾氣都特別暴躁管不住自己,果不其然來事的大聲嚷嚷起來,“要你管,那老虔婆仗著自己是管事嬤嬤不把別人當人看,活該捧出個順姬被人家騎頭上。”

  一開始帶頭說話的看她這樣也有些心慌,壓低聲勸說,“別這樣,那個崔志也是個可憐的。”

  “喲,是可憐的,可憐被他那個沒用的姐姐拖累,現在這樣不如早點死了好!”說完來事的還大聲笑了起來,招風耳明顯是個喜歡攪混水的,也跟著笑出聲。

  帶頭的遲疑的道:“崔嬤嬤莫不是個掃把星,克父母,克親弟?”

  那三人聊得歡,沒注意原本散漫的都動作利索的開始上工,門口此刻站著的崔嬤嬤,氣得臉色煞白,表情僵硬,活像個面具。

  三人終于漸漸感到氣氛不對,被人瞪視的感覺如芒在背,“崔……崔……嬤嬤……”崔嬤嬤朝她們大步走去,揚手一個耳刮子打在離他最近的來事的臉上,被打的人直接撲進面前冰涼的水盆子里,另外兩個嚇得縮在一起抱一塊,也不敢去拉她。

  崔嬤嬤此刻就像個惡鬼,要將來事的生啖,連蹬帶踹還不解氣,舉起搓衣板狠狠的打在她的背上臀上,很快就見了血,來事的一邊護著頭,往前爬,一邊哭喊著,“嬤嬤!嬤嬤!我錯了,嬤嬤饒命啊——”

  其她宮女看她朝自己爬過來,紛紛站起來躲到一邊,昭昭也跟著黃鶯她們站到一邊,崔嬤嬤面無表情,看著來事的渾身是血亂爬的樣子,眼里甚至浮起愉悅的情,。她高高揚起搓衣板,忽的一聲敲在來事的腦袋上,頓時鮮血四濺,一下子把人打懵,又接連幾下都打在頭上,來事的一開始還顫抖幾下,到后來就動也不動,滿臉是血,一雙眼睜得大大的直盯著躲在一邊的人看。

  直到“咔嚓”一聲,搓衣板竟然折成兩半,崔嬤嬤才喘著氣停下手來,地上尸體的腦袋已經凹進去一大塊,白色的汨汨的淌著,混進血水里,染成一塊一塊的紅團。

  崔嬤嬤拿著半截搓衣板,冷冷掃視在場的人,她的眼神像冰一樣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目光最終定在瑟縮抱成一團的招風耳和帶頭的身上,那兩個嚇得不停往后縮,眼睛到處亂瞟,就是不敢跟崔嬤嬤對上。

  “嘔——”身旁的黃鶯彎腰吐了起來,昭昭下意識想上前幫她順氣,卻被拉得動不了,轉頭一看,是燕兒緊緊拽著她的左手,渾身瑟瑟發抖,感覺她要動作,像拽著救命稻草一樣,更加用勁,瞟到黃鶯嘔吐的東西和地上那團東西,燕兒癱坐到地上,也嘔吐起來,手還是死死拉著昭昭的手臂。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四五,其她人終于忍不住紛紛吐起來,感覺到崔嬤嬤看過來的眼神,麻木不仁中還有病態的快意,昭昭任憑身子滑坐到地上,呆呆的看著地上的尸體,身子顫抖個不停,可她看著那些血水沒有驚恐或害怕,心中居然有一點小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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