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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扶疏和林之藩并未能走出醉花樓。

  衙差已經將醉花樓圍了起來,一個人都沒能走出去,主持大局的是京兆府尹劉景,他走到死者那舞姬身旁看了兩眼,便大聲呼和道:“仵作何在?”

  話音一落,不多時,從人群中走出一位青年男子,此人長相周正略黑,他背著工具箱走到尸體,蹲下身自旁細細檢驗,看著死者的頸部傷痕,面紗后的死相和尸僵,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抬起頭對著劉景拱手道:”啟稟大人,死者是被人扼住喉嚨而導致窒息而死。”

  劉景聞言看了一眼坐在勾欄一旁,神經有些恍惚的女子,忽的湊的那仵作低聲道:”你確定?

  那作物鄭重的點頭道:”小人確定。”

  劉景卻面露為難之色,可這一條人命擺在眼前,卻無法交待。思慮良久,他一揮袖子大喊道:”來人,將犯婦收監。”

  劉景的話還未說完,刑部侍郎常德便一臉陰沉的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樓內的亂象,冷聲道:”劉景,你想要將誰收監呢?”

  劉景登時一臉惶恐,跪倒在地,此時樓內眾人撲撲啦啦地全部跪地,叩首齊聲道:”參見刑部侍郎常大人。”

  扶疏和林之蕃自然也跪倒在人群里,只是在一邊最不起眼處,冷眼看著這一切。

  林之蕃挑起眉頭,唇角微勾,甚至覺得這出戲有些好看,扶疏不著痕跡的拽了拽他的袖子,林之蕃彼時才略有收斂。

  常德走向劉景,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女子,眸色一深,轉眼又將目光落在一旁,神情恍惚的女子身上,不著痕跡的厭煩之色就在眉心,轉瞬斂了下去,低聲道:”將少夫人帶回府內好生看管。”

  常德身后的家奴立刻應道,向那女子走去,劉景見狀,他雖是懼怕常德的威力,又是個執拗的性子,立刻出聲道:”常大人,這怕是于理不合,青樓舞姬是被少夫人掐死了,眾目睽睽之下,下官若容你將少夫人帶走,只怕下官無法向百姓交代。”

  常德猛然轉身,冷眼睨著他,八字小胡顫的厲害,冷聲道:”此案還尚未審清,又單憑仵作一席話,就能定劉胭殺人之罪,未免太草率,你盡管介入司法程序,若最后證明人是劉胭所殺,本官絕不包庇。”

  說罷,他抬手示意家奴將兀自發愣的劉胭帶走,而那劉胭頭發散亂,臉色蒼白,縮在勾欄臺上一角,目光緊緊的盯著趴在地上的舞姬,她的背上了花鈿嫵媚鮮妍,每一朵都如同一個厲鬼,張牙舞爪朝他撕裂而來。

  忽然。劉胭慘叫一聲,掙脫家奴的手,向那舞姬跑去,伸手將她翻了過來,一把將她臉上的面紗拽下,一張艷麗妖艷的臉赫然出現在她眼前,劉胭一怔,手上的面紗墜地,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喃喃道:”此人是誰?”

  常德瞧著那舞姬的面容,也忍不住皺眉,老鴇立刻上前跪立道:”此人是我最花樓的頭牌辛桃。”

  劉胭打了個寒噤,臉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青,最后揚頭大笑,而后卻又低頭悲痛,哭泣道:”辛桃是誰呀?”

  眾人無不皺眉好奇的看著勾欄臺上又哭又笑的女子,而劉景手下的捕快上前對他小聲道:”啟稟大人,醉花樓里少了一人。”

  劉景聞言驚詫道:”少了誰?”

  那捕快道:”是個琴師,他好像趁亂跑了。”

  “琴師?”老鴇聞言從常德腳下抬起頭道:“”那個琴師,今日才來,面孔頗生,怎么就不見了?”

  劉景思忖片刻,立即大喜,抬手對著常德抱拳道:”常大人,現下案情又有新發展,那琴師逃跑,行為可疑,少夫人身體欠安,常大人便帶回府內好生調養,在下官深入調查后。再請少婦人配合。”

  “不必。”常德卻不知為何忽然轉變的態度,對著劉景道:”公事公辦吧。”

  “爹爹!”劉胭忽然抬頭對常德不可置信的大喊著。

  常德沒有理會她的哭喊,轉身離開醉花樓,徒留驚呆的劉景在地上凌亂,此刻他搞不明白常大人的心思了。

  常德走后氣氛也輕松不少,劉景站起身,看著臺上兩個女子一生一死,一個后背花鈿妖嬈,一個又哭又笑神似瘋癲。

  “還抓嗎?”捕頭楊慎為難的問道。

  “抓吧。”劉景嘆息,手下差役立刻上前抓著劉胭,而她的目光仍落在那辛桃背上的花鈿妝,喃喃道:”竟然不是她,不是她,哈哈,不是她!”劉胭被差役強行帶了下去。

  劉景聽著她的話,目光也落在那舞姬辛桃白皙的后背之上,朵朵花鈿仿若錦花,他立刻開口問道:”舞姬辛桃身上的花鈿是誰畫的?”

  此時,醉花樓里一片靜謐,而原本在二樓林之蕃隔壁雅間的兩個男人,立刻上前答道:”回大人的話,草民知曉,辛桃背上的花鈿,是京城新來的工筆畫師,扶疏姑娘所畫。”

  “扶疏?”劉景喃喃的念著這個名字,而此刻在醉花樓里最不起眼處,緩緩走來一位頭戴面紗的女子,她蓮步輕移,到劉景面前,嫣然施禮,柔聲道:”正是小女子。”

劉景好奇的盯著他,沉聲道:”辛桃身上的花鈿妝是你畫的  “正是小女子所畫。”扶疏淡淡的答道。

  “是何時畫的?”劉景景你向她問道。

  ”今日清晨,辛桃姑娘沐浴后,便讓我為他畫一幅百花齊放在她的后背上,畫完之后大約是某卯時初始。”扶疏面紗后的清秀的面容。帶著淡然的笑容,眉宇間一片清明。

  ”既然是卯時初始,何故你到這月上中天,還未離開醉花樓?”劉景睨著她疾聲問道。

  扶疏不卑不亢,輕聲答道:”午時,芙蓉姑娘要畫額間妝,小女子為她畫了一個時辰,而到順戌時三刻,笑語姑娘也要畫額間妝,小女子休息片刻,便為她畫了一個時辰,直至近戌時已盡,小女子畫完還未走出醉花樓,便撞見了此等禍事,大人盡可詳查。”

  扶疏話落,老鴇立刻上前證實道:”是的,劉大人明鑒,扶疏姑娘畫技一流,心是柔善,絕不是歹人,這樓里的姑娘可都喜歡扶疏的花鈿妝。”

  劉景審視她一會兒,一擺手道:”罷了罷了,來人將舞姬辛桃的尸體帶回衙門。”

  說罷他拂袖離去,差役將尸體帶走后,在醉花樓里,人心懨懨,生意也做不下去,大家一哄而散,徒留老鴇坐地而哭嚎:”真是造孽了!”

  夜黑風急,林之蕃提著燈籠走在前面,扶疏白紗羅裙輕輕隨風搖擺,蹙眉低首跟在他身后,昏暗的燈光籠著二人,扶疏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

  林之蕃回首看了她一眼:”這種事,你之前經常見到,怎么數月里做了女人,連心都變得柔弱了?”

  天空如一口深不可測的井,一彎殘月在厚厚的云層里時隱時現,隱時伸手不見五指,現實又不肯普照,若有若無的拋下一點光彩,照著扶疏的眼里晦澀不明。

  ”怎么我說錯了嗎?”林之藩頓步看她,斑駁的月光下,扶疏緩緩抬起臉,看著他搖了搖頭笑道:”林之蕃,這幾個月你竟然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也不知王作農那兒,你到底有沒有好生盯著?”

  不錯,畫師扶疏便是白含煙,此刻她恢復了女兒身,綰青絲,畫紅妝,隱在暗處時,她便是伺機而動的白寒嫣,現在,明處時她便是工筆畫師扶疏。

  林之蕃低嘆:”王作農在牢里,根本就無人去看他,那背后之人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白寒煙不由得神傷,當時她便計劃,以死逼迫皇帝為父親正名,而王昕的所見便是證據,加之百姓的議論,容不得皇帝不松口,而她也變成暗處的人,如此便更可以,方便調查父親一案真正的幕后主使。

  只是她不曾想這王作農竟如此不堪一用,那背后的人當真要舍了他嗎?

  “我很好奇?”林之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就皺眉道:”你是如何從萬丈深淵下逃出生天的?”

  當時白寒煙用扶疏的身份來找他時,他著實吃了一驚,原本他還未從白寒煙一死的愧疚中走出,這冷不丁的見她以女裝的樣子示人,著實讓他怔愣了好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白寒煙語笑嫣然:”那深淵下方五丈處便有一個暗洞,我事先便下了那洞里,然后做了手腳,跳懸崖時我身上綁了蠶絲繩子,那絲又韌又細且不易察覺,另一頭綁在那暗洞里,王昕等人看著我掉入了萬丈深淵,其實,我只落了五丈,下方迷霧騰騰,他們并不能看得分明,好在,我身手還不錯,自己救自己一命。”

  ”你這丫頭性子不不禁烈,膽子還不小!”林之蕃搖頭無奈道。

  白寒煙唇邊泛起一抹笑紋仰頭看著天上的那彎殘月,輕輕嘆息到:”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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