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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重重(一)

  月色朦朧,此刻已然過了拂曉,天色漸明,卻又不是全然的黑暗,而是一片灰,沒有任何生機的蒼白的灰。

  清冷月光下,那一身白衣如染了清輝,散著溫潤瑩光的男子正在白寒煙眼中隨著歲寒一點一點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她不由得擔憂,這歲寒究竟要帶著段長歌去哪兒呢?

  跟上了二人的步子,白寒煙盡量將腳步放的很輕,終于,她跟著她二人離了皇城,來到綺羅族民屋,歲寒輕車熟路,帶著段長歌繞小道前行。

  綺羅族民屋墻高巷深,拐了七八條小街,二人轉進了一條清冷的長街,路面上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影。

  歲寒在一間小坊門口駐了足,清晨時分,天色仍舊未明,但眼前一切卻也看的清晰,小坊所處的巷子偏僻的很,塵土厚重,四周全是低矮的木房,盡頭難得有戶像樣的高墻大門,歲寒站在臺階下對著段長歌彎身施了一個禮,淡笑道:“段大人真是久等了,你想要找的人就在這小坊之中。”

  段長歌負手立在小巷之中,他頎長的身形在頹靡的月色里有些單薄,他靜靜地站著,瑩白的袍子獵獵飄動,漸漸模糊成一紙遠遠飄動的剪影,優雅靜默,恍如仙人。

  歲寒正驚疑他此刻的安靜,卻聽見他微斂眉,淡淡的道了一句:“出來吧。”

  歲寒因他的話而微微凝眉,隱在不遠處的一戶人家的木門柱之下的白寒煙心口突地一跳,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抿著泛白的嘴唇,確是沒有動彈半分。

  段長歌微朝著她的方向偏了偏頭,眉頭微蹙在一起,似乎沒了耐心,抬起腿緩步向不遠處的門,漸漸的,白寒煙低垂的眼睫下略過一抹瑩白,他二人相對而立,白寒煙緩緩抬起眼,瞧著眼前之人劍眉星目,翩然如玉,一雙眸子深似夜色,卻能溺人。

  “誰叫你來的,是喬初么?”段長歌淡淡的開口,聲音里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

  白寒煙心口如針扎的一痛,輕輕的一笑:“是啊,我就是替著喬初來的,沒想到被你發現了。”

  “你對他還是真是用心。”段長歌凝視著她,唇邊騰起一抹笑意,又轉為譏嘲,連眸光尖銳如刀,不知在刺傷自己,還是在刺傷她。

  白寒煙抿唇不語,歲寒卻朝著她走了過來,看著白寒煙身子幾不可聞的顫了顫,她的語氣倒是有些煩躁的道:“白姑娘,你怎么會來?”

  白寒煙偏頭看著她,眉眼絞著一抹懷疑,抬腿略過段長歌,擦過他的袍子之時,她的心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控制好自己的心緒,走到歲寒面前,問出了從二人見面時便一直想問的問題,道:“歲寒姑娘,我們以前可曾認識?”

  歲寒面紗后的眼一滯,眼神有些飄忽,半響,她才輕輕地道:“姑娘說笑了,我一生都未離開過綺羅族,又怎么會認得你?”

  白寒煙目光漸漸滑落在她腰間那柄銀白的刀,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心里隱隱的猜想讓她又是驚又是喜,眼光驀地一沉,她近乎厲聲道:“那你可曾認識我父親,二十年前,你與我父親可是有過……”

  “我這一生從未嫁人,更不認識你父親,白姑娘這番話說的有些失禮了。”歲寒冷冷的說著,臉色忽地變得蒼白,過了片刻,她眼底浮過復雜的神色,白寒煙著實看不懂,似是怨恨,似是害怕,又似是無奈。

  “你們敘舊也敘的夠久了,本官可沒那么好的耐心,白寒煙你最好還是本分些,既然你已經跟了喬初,就不要再跟著我了。回去告訴他,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段長歌的聲音從她的身后砸入心頭,白寒煙感覺又一道烏云壓頂,才會讓心頭太過悲涼,他和她的往日一切已過去了,新的一切又重新開始。

  段長歌略過她向歲寒道:“走吧,我的時間可不多,綺羅族些許會發生大事,我不想錯過。”

  說罷,他抬腿便朝著那小坊里走去,走了一步他又生生的頓住,歲寒見他挺拔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抖,緩緩垂下眼卻見白寒煙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歲寒眼神一縮,面上就漸漸泛起了寒意,和些許的苦澀。

  “白寒煙,你還真是個……”段長歌咬緊牙關,不知為何,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水性楊花么?”白寒煙替他說了出來,她不管他怎么想,也不想解釋,怎么樣都好,可她不想段長歌受傷。

  “你不能跟她去。”白寒煙一閃身就擋在了他的面前,眉眼有些焦急,段長歌一抬手甩開了她的拉扯,冷眼睨著她道:“理由。”

  白寒煙抿了抿唇,的確想不出個攔住他的理由來,直覺告訴她歲寒引著段長歌來此是有目的的,可她又不想說破,畢竟歲寒,她打從心底也不想傷害。

  段長歌冷哼一聲,抬腿便錯過她,向小坊里走去,歲寒盯著白寒煙,眸子里有一份薄怒,但還是輕聲道:“白姑娘,做好你該做的事。”

  說罷,也向小坊里走去,白寒煙回眸看著段長歌轉入坊里,心里卻被歲寒那一句話震蕩了好久,做好她應該做的事。

  自始自終,她所做的事只有兩件,一便是查出父親被冤的真相,二,便是護段長歌周全。

  白寒煙沉下心,便疾步向小坊里竄了進去,小坊是一個三進的院子,頗有些江南意境的小坊,段長歌轉入內院的腳步一頓,眼角略過白寒煙的身影,著實動了怒意:“白寒煙,你竟然還敢跟過來,真以為我不敢動你么?”

  白寒煙瞧著他一臉怒氣,說話的聲音像是從嗓子里壓出來的,帶著濃濃的恨意,她半仰起頭,挑著眉稍,道:“段大人相殺便來殺呀,怎么,這里只許你來,就不準我來么?”

  “白寒煙!”段長歌寒著臉,一徑看著眼前這個難纏的女人,雙目猛地閃過一道厲芒,眼刀恨不得把白寒煙扎出個窟窿來,冷哼一聲甩袖離去,扔出了句:“隨你便!”

  白寒煙瞧著他憤怒離去得背影,忍不住上揚起了唇角,她忽的想起了方才在大殿之上,常鳳軒要殺她之時,縱使段長歌恨他怨她,可還是奮不顧身的解救了她,當時她問他為何要救她,段長歌囁嚅著唇,當時她并沒有反應過來,可現下她卻明白了。

  段長歌說的是“我也不知。”

  白寒煙輕輕笑了笑,一嘴的苦澀從舌根蔓延,長歌,你這么糾結著自己,是不是不能原諒當初她的背叛,還是你舍不下靈姬?

  或許,兩者都有,白寒煙輕嘆一口氣,跟上歲寒的步子,長歌啊長歌,你這一生從未得到你想要的,比如自由,皇宮束縛著你,做的都是你不愿做的,比如謀略算計,失去了你不愿失去的,比如曾經對她刻骨銘心的愛,想來,命運待他太過殘酷。

  “段大人,你想見的人就在這兒。”歲寒輕輕道:“他也想見你,但是最好不要帶著不相干的人,你應該知道他的性子。”

  歲寒的意有所指讓白寒煙勾唇一笑,歲寒抬眼深看了她一眼,轉身就離去:“我只能送你到這,只是白姑娘,你還要跟著么?”

  “自然。”白寒煙偏頭看著歲寒,雙目一沉,道:“歲寒姑娘,最好也不要離去。”

  歲寒搖了搖頭,看著她道:“那個人并不想見我,畢竟我是不相干的人。”

  說罷,她拂袖翩然而去,白寒煙知曉她的用意,她轉頭看著段長歌,她不信他感覺不出危險來。

  “段長歌,你想見誰?”

  段長歌背對這她,默然不語,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的轉過身,二人站得那么近,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白寒煙,你是什么心思我明白,他是喬初的師父,也是我的師父,可他的心始終是向著他的。”段長歌看著她,眼里浮出了厭煩:“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這一面改變不了他的心思。”

  亭內的花樹靜靜而立,月亮已經完全隱了下去,初生的日頭不耀眼,在樹下斑駁留痕。

  “所以,你不必和我進去,畢竟我們是不相干的人,我不想跟你一起去叫他,至少,和我一起見他的女人不是你。”段長歌瞥了她一眼,便朝著閣樓走去,伸手一推,虛掩的門便大敞著,段長歌走進去許久,白寒煙還是未能回過神來。

  過了好久,白寒煙輕輕吐出一口氣,半仰著頭,笑了笑,苦澀漸濃,是啊,他們終究是不相干的兩個人。

  忽的,九奶奶那對歲寒詭譎的一眼再次浮現在白寒煙的眼前,她垂下眼,看著被敞開的門,段長歌說的對,無涯老人心思全在喬初身上,那么為了他,會不會不顧及與段長歌的師徒之情,而下了殺手呢。

  白寒煙心里一緊,無涯老人若真的痛下殺手,可段長歌未必不會顧及師徒之情而出手反擊。

  她正忐忑不安,忽覺得脖中卻一涼,似有冰涼的東西從頸項中滴下來,正沿著衣衫朝肌膚里蠕蠕流動,她驚駭的睜大雙眼,卻連一聲都喊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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