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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壁上觀

  晌午才過,夏末的日頭便毒辣起來,照的人渾身上下都冒出了汗,仿佛要將醞釀多日的溫度一齊爆發出來似的,京城里人兒都開始蔫頭耷腦,煩躁不堪,也不知是被滿城的兵士給鬧的,還是被這毒辣的日頭給熱的。

  侍郎府邸,王昕一身利落得便袍抬腿大步跨出廂房,走出苑落,又離開了侍郎府的大門,他的動作很快,而且腳步也很急促,臉上的神情更是一種難以壓制的憤怒,使得他整個人都籠著難以逼近的氣勢。

  京城鎮府司衙門,守衛的錦衣衛遠遠的就看見王昕朝著此處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一排著了鎧甲的金吾衛,那眼尖的錦衣衛急忙對另一個守衛的錦衣衛低聲道:“你看那王大人來勢洶洶,怕是來找茬的,快去通知王千戶。”

  那一個錦衣衛也瞧見了王昕,不敢怠慢,轉身便朝著衙門里跑去。

  王昕很快便來到鎮府司門口,自然也看到匆匆跑進去報信的錦衣衛,他挑高了眼,冷聲笑道:“倒是個鼻子凌厲的狗,如此也省的麻煩通報,本官也沒那么好的耐心在這門口等。”

  “王大人,還勞煩等……”

  那錦衣衛的話還未說完,王昕便不耐煩的將廣袖朝他臉上一甩,一把甩開那個礙手礙腳的錦衣衛,抬腿向府衙內走去,身后的金吾衛自然也橫沖直撞的跟了上去。

  王昕才沒走幾步,迎頭便撞見了從府衙里緩緩走出的紀挽月。

  紀挽月此刻的氣勢一如以往,神色淡淡的卻又不失威嚴,他看著頓在他前面的王昕,輕輕勾唇道:“王大人真是好雅興,晚夏的陽光尚有余熱,正適合曬著逛逛。”

  “曬著逛逛?”

  王昕不懷好意深深的睨了他一眼,須臾,他才陰著嗓子道:“本官可沒有紀大人這么好的性子,我來是有問題想不明白,特意請紀大人解答一二。”

  紀挽月低垂的眉睫微抖,藏住了里面一抹暗沉,旋即他輕聲笑了笑,微側了身子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王大人既然是談事,那么里面請。”

  王昕輕哼了一聲抬腿便走,身后的金吾衛也邁開步子跟了上去,紀挽月閃身擋在王昕的身前,扯唇笑著道:“王大人,你我既然是談事兒,帶這么多人是不是太過熱鬧了,你我的公事,被這么多人聽了去,總是不合時宜。”

  王昕轉了轉眼珠子,沉吟片刻,一擺手示意他們止步,然后才和紀挽月去了鎮府司的議事廳。

  轉過鎮府司衙門,穿過兩道角門,那里連著還有一處小小的議事廳,大約是讓低級官員理事會客用的,雖然失了他一品大員的禮數,可倒也偏僻,是個說見不得人話的好地方。

  王昕此刻顧不上挑理,開門見山道:“不知道紀大人是如何手段,竟讓皇上臨時改變了主意,這綺羅族的余孽,皇帝竟然駁了我的訴求,讓你去鎮壓?”

  紀挽月知道他是為此事而來,自然也事先準備了一套說辭,只是心里對王昕的戒備又多了一層,王昕看似不主動身處權勢漩渦之中,可實則野心勃勃,從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官,就那樣不顯山不漏水做到了按察使,走當上了我朝一品的大員,自然是有些手段。

  紀挽月挑了挑眉頭,隨意坐在了一張椅子上,抬手端了一碗茶來吃,淡淡道:“王大人此言差矣,皇上可不是讓我去鎮壓,是錦衣衛。”

  “這有何區別么?”王昕一甩袖子,話從口中說的不是滋味,他多次隱晦的向皇上提起要去鎮壓綺羅族,好將綺羅族收買入囊,為己所用,可皇帝遲遲不吐口,卻被紀挽月輕易的就要了過去,如今得了便宜還賣乖,他最看不慣紀挽月這幅目中無人的樣子。

  “當然,錦衣衛治軍嚴整,個個驍勇善戰,以一當十,是京城十二衛中最出類拔萃的,派錦衣衛是最合適的人選。”紀挽月放下茶杯,籠了籠袖子,挑起眼皮輕輕道。

  王昕瞧著他大言不慚的樣子,只覺得怒火沖到了頭頂,不能否認的是,紀挽月說的的確讓人無法反駁。

  可王昕也是個城府極深的人,這股子怒火被他生生壓下,他平穩了心緒,勾了勾唇,嗤笑道:“紀大人真是好大的口氣,皇帝偏愛錦衣衛是因為事情辦的好,可事情若是辦砸了,恐怕這帝王恩澤也怕是有盡失的那一天。”

  紀挽月抬眼凝視著他,笑著道:“紀某會記著王大人的好言相勸,定然會加倍小心做事。”

  “如此最好。”王昕頓了頓,轉了轉眼波,隨即他淡淡笑了笑道:“既然紀大人不日便要出發綺羅族,恐怕有些事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本官自然是樂意代考。”

  紀挽月手指一抖,原來這個王昕是在這兒等著他,思及至此,他目色深沉的忘了他一眼,道:“不勞王大人費心,錦衣衛千戶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本官相信他可以獨當一面。”

  “那可由不得你。”王昕朝著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轉身離去。

  在王昕的身影慢慢消失后,紀挽月臉上的神情倏地散去,一抹戾氣在眉宇間浮動,王曦從耳門走出,俯身在他身旁道:“王昕今日來,不會就是給大人一個下馬威?”

  紀挽月一下子抬起眼皮,精光閉現:“就憑他也想從我手里分一杯羹,做夢。”

  王曦感覺紀挽月的氣勢陡然變成肅殺強悍,他低了低頭,不敢在過多言語,紀挽月卻側目看著他,沉聲道:“詔獄里的那三具尸身給我看好了,他們還關系著寒煙的命脈,不能有閃失。”

  “那段長歌……”王曦斟酌著問道:“詔獄里的機關還在。”

  “他不會再來了,只怕王昕來此也是他挑起的。”紀挽月冷冷的瞇著眼,沉吟道:“且由著他吧,這幾日叫手下兄弟都給我精神著點。”

  王曦立刻點頭應著,紀挽月一擺手便示意他退下,頓時,小小的議事廳內就只剩下他一人,安靜的讓他有些悲傷。

  他的眼輕飄飄的落在虛空,有些飄渺無定,又有幾分悲絕沉痛,轉而又變成無奈,良久,他才斂下眸子輕輕的低聲喃道:“寒煙,我到底該怎么做,你才不會……恨我?”

  紀挽月的話淡的如一抹浮云,風一吹就散了,誰都捕捉不到,可他心里卻覺得有些空落落的,讓他難受的緊。

  王曦剛消失的身影又再次出現在門口,躊躇著不知該不該進來,紀挽月聽到聲響,有些不耐煩的沉聲呵斥道:“怎么,你是聽不明白,本官不是說要與安靜一下么!”

  王曦被他呵斥的一個激靈,連忙將頭低下,這陣子紀挽月的喜怒無常讓他心有余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王曦顫巍巍道:“啟稟大人,府門外頭……又有人求見。”

  “又是何人?”紀挽月聞言斂了怒氣,皺著眉頭問道。

  段長歌站在鎮府司衙門不遠處的屋脊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那錦衣衛鎮府司不斷進進出出的人,眼底掩不去的三千業火熊熊燃燒,似乎要灼盡一切,袖子里拳頭握得手骨咯咯作響,他滿眼陰鷙的開口道:“紀挽月,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還有……王昕,這熱鬧有時候也不是那么好湊的,真真假假,你們總得給我一個真相。”

  醉花樓,這里白日氣氛格外冷清,不復夜間繁雜,白寒煙坐在二樓的雅間里,側身倚在在窗下的小塌上,低低的嘆息,抬手摘了臉上的假面,扔在一旁,心里卻擔憂著段長歌此刻的安危。

  眼見著窗外的日頭一點一點的低垂,最終隱在了山的那頭,心里的焦急便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急促,真恨不得可以化作清風明月,可以時時刻刻的陪在他的身旁。

  這么想著,白寒煙的眼底滿上一層羞澀,嘴角也輕輕的向上彎起,她,她竟然也這般不知羞恥了,竟然有如此大膽的想法。

  忽然,白寒煙臉上如花一般的笑意在一瞬間退去,轉而慘白如紙,汗滴如豆,猛然俯身吐了一大口血,在地上暈開了一大朵猩紅的花,胸腹間的疼痛便如刀剮劍挑一般,千刀萬剮一般撕扯著她,疼的她將身子蜷縮在一起,交呼吸都變得異常煎熬。

  就在此時,房間屋門被人從外推開,白寒煙的意識隨著疼痛有些朦朧,一雙眼模模糊糊的看著一抹瑩白朝著她跑了過來,似乎急切的問著什么,白寒煙腦中嗡鳴,有些聽不清了。

  那人似乎是害怕了,握著她的肩頭不斷的搖著她,白寒煙幾乎被他搖的昏死了過去,卻也在迷夢中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良久,她才艱難的吐出一個人的名字來:“白玉……是,你?”

  “是我,是我,寒煙,你怎么了,你說你怎么了?”白玉看著她似乎要漸漸睡去,越發焦急的搖晃著她,白寒煙還想在說些什么,可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便暈了過去。

  昏迷前她看見一抹紅從白玉手中將她奪了過來,她心中苦澀,這般狼狽柔弱還是被他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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