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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婚禮(一)

  房門微敞,有風徐徐而來,裹挾著滿地的白雪,過于急躁了些,匆匆地往屋內鉆,瞬間,消融在屋內一片溫暖之中,地上點點濕漉。

  喬初負手站在門口,抬眼看著門外一地銀白,眼中景色荒涼,連帶著心情也壓抑起來。

  “你……可是想好了。”

  他平靜的問出這句話,似乎心里明知道答案,可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段長歌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手里端著一個茶盞,目光卻又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也悲戚起來,已經怔怔的看了許久,連茶涼了還不自知。

  被喬初得這忽如其來的一問才猛然的驚醒了他,這才低頭飲了一口茶水,涼茶苦澀,他抿了抿唇角,落下茶盞,輕輕道:“想好了。”

  喬初猛然回過頭來,兩眉間似乎染了一層怒意:“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是束縛了她一生,難不成你要她……”

  段長歌聞聲抬眼看了他一眼,喬初那句話在唇里繞了好久,才握著拳頭說出口:“要她為你……守一輩子活寡?”

  段長歌輕笑一聲,抬手撥弄這茶蓋,發出清脆的響聲,良久,他緩緩收了笑意,輕聲道:“她對我情深意切,我知道,恐怕,這一生很難有第二個男人肯走進她的內心。”

  忽然,段長歌又似玩笑一般笑了起來,聳了聳肩頭道:“就算有,也必須比我心比金堅,沒個十年八年也難捂熱她那顆頑石。”

  喬初的神色暗了下去,怒氣一般拂了袖,又轉身看向門外。

  段長歌垂下眼睫,神色有些凄楚:“最近我每日為她施針三次,也抑制不住蠱毒繼續四散,沒有多久毒變回入心,所以,我剩下的時日不多,要趁著短暫的這么點時光,給她留下一生都一個美好的回憶。”

  喬初抿了抿唇,沒有任何言語,他心里無比清楚,他也……沒有什么資格在段長歌面前言語。

  “我知道,你也愛她。”

  段長歌忽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喬初身子一顫,連心跳都猛然加速,似乎是被人戳破了埋藏在心里的秘密,讓他有些慌亂。

  “你在說什么?”

  “你和她在錦州朝夕相處了一年,寒煙又如此優秀可人,我不相信你會對她沒有感覺。”

  段長歌抬眼看著喬初的背影,語氣極為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來。

  那段思緒又如開閘的水一般涌入了喬初的腦海里,她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似乎怎么也望不掉,他勾唇笑了笑,似乎是自嘲一般,搖了搖頭:“那又如何,總歸是有些好感,你知我心中在意的是什么,比起你對她的愛來,又何足掛齒。”

  “那是你有執念,我沒有。如今你的執念散去,所有心中夢魘隨風而逝,心里頭裝下的人總會更加用心些。”

  段長歌緩緩站起身,抬腿走到他身旁與喬初比肩而立,抬眼隨著他的視線看著滿地茫茫白雪,他眼里有些情緒在也漸漸翻動:“她是個值得愛的女人,也是值得用一生去呵護的,只是,我段長歌福薄,不能陪她走完這一生。喬初,你答應我,以后我不在這個世間,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她,若……你對她的愛夠強烈,我不反對……”

  段長歌頓了頓,微低下頭,心里的疼痛和苦澀幾乎要湮滅了他,喬初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失聲道:“你竟然……把她推給我?段長歌,你,你竟然愛她至此。”

  “她還年輕,總歸要有個歸宿。”段長歌收了悲戚的心緒,似輕松的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我的眼光一向很準,你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寒煙有一天發現這世間沒了你,她該如何自處,只怕也是萬念俱灰了。”喬初看著她,心中哀切,可他知道寒煙的性子,只怕她絕不會獨活。

  “她不會輕言生死,至少為了孩子,她不會。”

  段長歌幽幽的說著,喬初低嘆一聲道:“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

  白寒煙這幾日睡的極不安穩,對于這場婚禮,她像普通的閨中待嫁的女子一般很期待,卻又怕……如此會束縛了段長歌的一生。

  畢竟她是個要死的人。

  白寒煙翻了一個身,不由自主的沉沉嘆息,也許是這一聲嘆息吵醒了枕邊人,也許,段長歌同她一樣,也是輾轉難眠,黑暗中,他伸長了雙臂,將白寒煙瘦弱的身子抱了回來。

  白寒煙一驚,在黑暗中抬起眼,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見他那了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白寒煙伸手撫上他的側顏,眼里漸漸有了些許濕意,抿緊了紅唇,她還是說道:“長歌,這樣對你不公平……”

  白寒煙還想在說著什么,卻被段長歌忽然覆住了嘴唇,他冰涼的嘴唇印上她蒼白的嘴唇,輕輕地吸吮起來,溫柔地吻去眼淚,纏綿廝磨,屬于他的味道在嘴角滑過。

  良久,他抬起頭,緩聲道:“寒煙,什么都別想,你只要記住這一刻的美好,享受這一刻的幸福,這一切就夠了。”

  段長歌低沉的聲音如一簇火,漸漸融化了她那顆不安的心,緩緩的,她點了點頭,眼角滿上了笑意,那是屬于女兒家對于成親的期待和幻想。

  “好。”

  段長歌滿足的笑出了聲,在她的額頭上又落下一吻,溫柔的道:“我會把你的朋友都請來陪你,林之蕃,紫嫣,胭脂,蒼離,李成度,全部都請來,做個見證,而且,喬初會是我們的證婚人。

  “證婚人……”白寒煙倒是一驚,想起他們本是同門,又一起長大,這情意自然非比尋常。

  “好聽你的。“

  白寒煙幾乎是掰著手指頭數著日子,離他們的婚禮還有三天,她每天的神經都繃的很緊。

  金蠶蠱的毒越發的蔓延,白寒煙夜里開始頻發的吐血,她知道,這種情況不妙,也許,死神下一刻就會帶走她。

  可她想給段長歌一個婚禮,一個回憶,不想給他留下什么遺憾,所以,她將神經繃的很緊,希望自己可以在撐一段時日,哪怕幾天也好。

  “寒煙,別把自己逼的那么緊。”紫嫣坐在她的身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白寒煙回眸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眸子微暗了暗,道:“其實我知道他的用意,可我終究不能陪她一個完整的人生。”

  白寒煙淚如雨下,這一生終究是負了他。

  紫嫣心疼的將她抱在懷里,心里亦是無聲的感嘆,世事無常,人生苦短,有些事稍縱即逝,最重要的還是要懂得珍惜眼前人。

  “寒煙,你瞧,再過三天,就是你成親的日子,記住,無論是你也好,段大人也好,都是一生最難忘的記憶,于你,于段大人,都不同尋常。”

  白寒煙此刻還不明白紫嫣話中的深意,不久后,她明白的那一刻,才發現一切都晚了。

  三天的時光就在白寒煙惴惴不安和極度害怕之中平安的熬了過去,她舒了一口氣,按照婚禮的習俗,她與段長歌在成親之前一日是不可以見面的。

  段長歌離去伸手關門之時,白寒煙忽然從床上站起身,沖著他的背影連忙喊道:“長歌!”

  段長歌微微駐足,握著門的手掌漸漸用力,才側頭對著她淺笑:“莫不是這兩天你都等不了,這般舍不得我?”

  白寒煙極力隱忍著,淚水卻像泉水一般奪眶而出,模糊了她的雙眼,她努力的做出微笑的樣子,道:“長歌,我……愛你。”

  段長歌身子也是一顫,轉過頭,不讓白寒煙看見微紅的眼睛,笑了笑,他緩聲道:“傻姑娘,我……知道。”

  說罷他將門關上,快步走出房門,站在回廊的拐角外,他看著屋內映出的白寒煙的身影,她的兩個肩頭不斷地抽動著,這表示她哭得那般傷心,那般地沉痛。

  段長歌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修長的手指覆在眼睫之上,漸漸有濕意從指縫間洇了出來,他用力用了抹去,眸框微紅,一步一步朝著白寒煙相反的方向走去。

  段長歌許她了一個十里紅妝。

  她對面是一幅落地鏡子,照著一身滟滟大紅色喜服,任憑紫嫣和胭脂為她粉面上妝,鏡里映著她的容顏像是一枝花,開得那樣好。

  粉白的臉上薄薄的胭脂色,總不致辜負這美良辰。

  胭脂收了香粉,與紫嫣淡笑道:“寒煙,今日你真是美麗極了。”

  白寒煙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臉頰,看著鏡子里的女人嘴唇嫣紅,可臉色依舊慘白,不是幾層香粉能夠遮蓋的了的。

  她輕啟紅唇想要說著什么,可胸口忽然一陣氣悶,她彎身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喉間有一陣腥甜的味道涌上來,她急忙用手捂住了嘴,感覺到有濕熱的液體噴濺到了手心里,一滴一滴的落到了大紅喜袍之上。

  紫嫣和胭脂被這抹紅刺痛了雙眼,皆是駭的一陣驚呼,紫嫣更是眼淚飄了出來,急聲道:“我去找段大人!”

  “別去……紫嫣別去!”白寒煙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似乎用了全身力氣,淚水就著血水一道流下,她哭著搖頭道:“再讓我……堅持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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