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檢查科轉角處的時候,林清清一眼就認出了劉曉麗。她的氣質在人群中總是那么突兀,讓人能一眼識別。
“你來醫院做什么?”林清清走上前去,語氣中帶著一絲防備。
她剛剛就是收到了劉曉麗的短信,所以才會急急忙忙從病房里出來尋她。不然她要是找去病房,估計又是一場大鬧。
抬起頭看了林清清一眼,劉曉麗露出一個輕佻的笑容。“你又不是國家總理日理萬機,找你聊聊天有那么忙嗎?”她不以為意。
林清清被駁的啞口無言。“要說什么趕緊說。”她的語氣里不自覺就帶了一絲不耐煩。
因為只想快點把這個女人打發走,所以林清清并沒有注意到她手里捏著的檢查報告。
“走,找個空曠的地方聊。”她站起身,假裝出一副輕松的樣子。
盡管極其不愿意,但礙于此時檢查科門前病人正多,林清清也不好再說什么。“那走吧。”她沉悶的回應道。
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了醫院的天臺。大概是為了防止病人跳樓,所以天臺的欄桿做的格外高,就算是想爬都爬不上去。
“呵,有的人真是不知死活!”劉曉麗走到欄桿旁邊踢著地上的小石子說道。她臉上掛著一絲諷刺的笑容,如果不是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林清清還真會誤以為她就是憤世嫉俗的文青。
林清清沒時間和她瞎耽誤功夫。“有事趕緊說。”她的不耐煩全從臉上表現了出來。
本來也不是什么靈活應對各種排場的人,所以林清清也不擅長虛與委蛇。她心里有什么感情,也就一五一十的從臉上表達了出來。
“你是唯一一個可以聽我說說話的人了,不能再陪我會兒嗎?”劉曉麗精致臉龐上劃過一絲哀傷。
林清清真以為自己看錯了,她那張妝容精致臉龐似乎天生就適合囂張跋扈,就適合持美橫行。
“你說,我且聽著。”林清清也不好再顯露自己的不耐煩了。
其實她并非討厭劉曉麗這個人,說實話,她甚至還挺敬佩這女人。雖然她看起來有些風塵,但對于她想要的東西,她向來都是直言不諱。
或許是林清清這輩子經歷的彎彎繞繞太多了,不管是對于自己想要的生活還是想愛的人,甚至只是小時候一件想要的新衣服,她都已經習慣了默默的埋在心里然后讓時間沖刷淡忘。所以突然遇到這么一個直接的人,她反而一點抵抗力都沒有了。
天臺上的風很大,盡管是陽春三月,風里卻依然帶著絲絲的寒涼。劉曉麗有著一頭黑長直,不化妝的時候,這頭烏黑的長發應該會讓她看起來很清純。
看著不斷撩頭發的劉曉麗,林清清在心里想。不過似乎從她認識這個人開始,就從沒見過她不化妝的模樣。
“我要死了。”劉曉麗上來就直白的吐出四個字來。
一瞬間,林清清的喉頭像是被人鎖住了一樣,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從看見她母親的死開始,這個字似乎就一直縈繞在她的世界里。
她自己曾經一度跌入谷底想要放棄自己的生命,她也見過林懷之在她眼前斷了氣。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露骨的提到死這個字眼。
幾乎是下意識,林清清腦海里出現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為什么?”她看著劉曉麗,一臉的不可置信。
縱然她從來沒對林清清解釋過,為什么之前那個讓她遠離林言的人會和蘇城在一起。她也不明白,為什么她想要的都有了,卻還是會死。
劉曉麗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女士香煙。白色的煙管十分纖細,似乎就是為了呼應女士的柔弱感。
看著她熟練的點煙,林清清已經見怪不怪了。她的目光落在劉曉麗兩根纖細的手指夾著的香煙上面,隨著裊裊的煙霧升騰而起,她也有了片刻的失神。
“我得了艾滋,今天是來第二次檢查的,結果依然是陽性。”吐出一口煙霧,劉曉麗精致的臉上竟然有些蒼涼。
白色的煙管上已經沾染了她的口紅,隔著白色的輕盈的煙霧看著她,林清清不由感慨。她真的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這個女人,如果非得讓她說,那就是尤物了。
本來想說些安慰劉曉麗的話,但到了嘴邊,卻又隨著口腔里分泌的唾液一起被咽了回去。
她真的是不善于安慰別人,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好像說早死也不對,但茍活也無望。
輕輕的嘆了口氣,兩人便沉默了下來。盡管林清清沒什么醫院素養,但對于艾滋病這種人人皆知的大病她并不陌生。
“不知道我還有幾年可活。”劉曉麗狠狠叭了一口煙,然后把手里即將燃盡的煙蒂扔在地上,再用腳上的一雙CK黑色限量高跟鞋碾滅了最后一絲火星。
在艾滋病肆意橫行的那幾年,林清清的手里也被塞過一張關于艾滋病的宣傳單。她還記得上面科普的一些小知識,其中就有艾滋病病人的存活時間。
當時她還是個學生,日子雖然一窮二白,但好歹也未經時光磨礪。“這個病真是流氓,得了不能趕緊死,還得折騰幾年!”江暖舉著手里的宣傳單對她感慨道。
“還能兩到十年,已經比其他的癌癥好多了。”林清清搖搖頭回應道。
印象最深刻的是江暖的最后一句話。”這個病能通過性傳播,母嬰傳播。所以就算是暫時死不了,可她一輩子都不能結婚生子啊!”
剎那間,林清清的腦海里就像劈開了一道閃電,她整個人都為止之顫栗起來。“那……林言不會也得了這個病?還有蘇城?”她哆嗦著問道。
劉曉麗的東西有了片刻的僵硬,但下一秒,她又迅速的反應過來。“林言沒被感染。”她嘴角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因為嫌她臟,所以那個人向來連看都不屑于多看她一眼,就更別提碰她了。不過這樣也好,幸虧是沒把他拖下水。
林清清剛松了一口氣,劉曉麗的聲音又在耳畔響了起來。“蘇城被感染了。”她說的淡漠,幾乎沒有一絲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