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侯爺的壽辰時三月十四,正是春暖花開之際,猶記得去歲也是這個月份榮侯府里辦了一場百花宴。一晃一年過去,竟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這一日榮侯府甚是熱鬧,上下一派喜氣,這種喜氣似是要沖去過去一年里一切的不好的事情。
府外停著各色馬車,往來者絡繹不絕。
榮曜跟著榮侯爺在二門外接待客人,笑的臉都酸了。也不時向外張望著,心里念叨著,什么時候榮昭才能到啊。
“榮侯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榮兄壽福康寧。”
客人都說著吉祥話,榮侯爺挨個的拱手回應,“謝謝,謝謝,快請,一會兒要多喝兩杯。”
談笑風生之間,榮侯爺向外凝了一眼,表情瞬間凝固上。
高云意的哥哥不請自來了。
自高云意死后,高家與榮家便不再往來,如今突如其來造訪,讓榮侯爺心中不安。
迎上去,榮侯爺笑臉相迎,道:“有勞云鵬兄跑這一趟,快請屋里坐。”
高云鵬冷笑的盯著他,道:“我還以為我這個大舅子你都忘了哪,連個請帖都沒送去,幸虧我這心里記著,世安兄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榮侯爺得體應付,“哦?云鵬兄沒有收到請帖嗎?那定是下人送信到各府的時候疏漏了,實在是抱歉,您快里面請,等會兒我定自罰三杯。”
高云鵬冷嗤,應對的可真好,一句就反客為主。
環顧看了看,道:“楚王和楚王妃還沒到嗎?此次蜀地賑災楚王很得圣上賞識,在滿朝文武大臣面前大加贊賞,你這個岳父面上也有光啊。不過我卻是挺為你女兒擔心的,聽說他們夫妻關系并不太好,正月初二那天還在這大吵了一架,楚王連飯都沒吃就走了。”
榮昭是榮侯爺的心頭肉,別的他怎么說都無所謂,但榮昭卻是他的底線。見榮侯爺冷下臉,高云鵬笑道:“夫妻打架床頭打完床尾和,世安兄也不必太擔心。”說完他就自己進了門,嘴角帶著冷笑。
“爹,高家的人欺人太甚。”榮曜不平,低聲在榮侯爺耳邊,榮侯爺出手制止他再往下講,道:“找人盯著他,別讓他出什么亂子。”
“是。”榮曜往外一看,只見外面來了一輛四匹棗紅駿馬拉著的馬車,馬車四面皆是昂貴精美的絲綢所裝裹,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馬車上掛著楚王府的牌子,他喜道:“爹你看誰來了。”
榮侯爺抻著一早上的脖子都在等,終于將女兒盼到,忙提衣出去迎接。
“爹。”是他想念的聲音,榮侯爺樂的臉上的皺紋都開花了,直念叨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榮昭有些埋怨自己,應該一回京就回來見一次爹,只是府里有她不愿見的人,所以才推到今日。
“我好想你。”在大門外榮昭就撒上嬌,摟著榮侯爺就靠在他的肩頭。
蕭珺玦緊隨她下了馬車,榮侯爺臉上喜色更甚,無論如何,他還愿意賣女兒這個人情,沒有讓她孤零零回來。
那日蕭珺玦不辭而別,他生了好大的氣,只是當著榮昭,他并沒有表露出來。
“好了,都嫁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快和王爺進屋,別怠慢了王爺。”
“再嫁人也是你的女兒,你還嫌棄我不成。”榮昭睨了眼蕭珺玦,“他是你女婿,怠慢了又如何?”
蕭珺玦送上那副字畫,道:“這是送給岳父的禮物,請您笑納。”
榮曜暗自撇撇嘴,真小氣,還王爺哪,一點心意都沒有,做戲都不會做。
榮昭怕榮侯爺誤會,道:“這可是價值連城,因為畫上的人是無價之寶。您可要珍惜啊,最好把這幅畫掛在您的臥室,這樣您就可以每天見到她了。”
榮侯爺已經猜到畫中之人是誰,笑了笑,“王爺送的禮物自然是要珍重萬千。”朝著蕭珺玦往里面請,“王爺請。”
榮曜也要跟著榮昭兩個人往里進,被榮侯爺叫回來,“和我在這接待客人。”
榮曜苦苦臉,不情不愿的回到榮侯爺身邊。
剛進門,榮昭的手突然被蕭珺玦握住,她不惑的望著他,蕭珺玦道:“你不是說這樣是恩愛夫妻嗎?”
他的手很大,完完全全能將她的手包裹住,榮昭伸開五指,與他的手交織在一起,臉上含著羞澀而甜蜜的笑。
這含羞帶臊的笑容如被花朵熏染過,蕭珺玦看著她,只覺得眼前有些眼花,竟一時移不開眼。
榮曜無聲的“哇”了下,眨了眨眼睛,這狀態不對啊。上次牽手可不是這樣子,他傲嬌野蠻的姐就這么被楚王給俘虜了?
榮昭著了一襲繡著鸞鳳展翅圖樣的大紅色廣繡百仙石榴裙,臂上挽迤柔色披帛,頭發綰成凌云髻,以王妃御釵襯托。畫著精致的妝容,眉心還畫了一朵牡丹花鈿,顯得她更加嬌媚明艷。
再觀蕭珺玦,穿著一件雪白色云翔符蝠紋外袍,領口袖口都鑲繡著銀絲邊流云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云寬邊錦帶,烏黑的頭發束起來戴著頂嵌玉銀冠,銀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更加襯托出他的頭發的黑亮順滑,如同綢緞。
半張臉的金制面具,遮住鼻子以上,透出了那雙清冷絕塵的丹鳳眸,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鷹,散發著冷傲孤清的氣質。
兩個人一出現,就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榮昭美艷自不必說,只是她就像是那開的最盛的紅牡丹,如火一般艷麗多姿,只是這多艷麗的牡丹配在冷傲孤清的楚王身邊,怎么看都覺得這多花開在了冬天,彩鳳隨鴉。
知道蕭珺玦不善于交際,榮昭直接就帶他去棲梧樓,反正離宴席還要一段距離。
也不知是巧遇還是刻意為之,半道上就遇到了榮晚。蕭珺玦的手有一絲松動,榮昭胸腔里一涌,用力抓緊他的手。
蕭珺玦,你要是敢撒開我的手,我和你沒完!
榮昭在心里威脅著,臉上對著榮晚揚起一抹帶有挑釁的笑意。
榮晚對著他們倆福了福身,“王爺王妃安好。”
榮昭上下多打量了她幾眼,如今的穿戴比往日要好上許多,現在身上這件妝花緞還是今年時興的料子哪。
看來高氏死了,倒把她成全了,再也不用受上頭嫡母的壓制,要不然她怎么能穿上這么好的衣料。
榮晚凝向蕭珺玦,眼中如有水浸潤過,承飽著楚楚猶憐之情,道:“楚王……六妹妹一路回京辛苦,我很惦記你……們。”
“不過你惦記,我們很好。”榮昭微微往蕭珺玦身邊一擋,宣示著她的主權,“去忙你的吧,我輕車熟路,不用你招待。”
榮晚還想說些什么,但是榮昭已經趕人,她又看了看蕭珺玦,見他只是垂目,未有任何表態,心里仿佛鉆進去一根刺,她黯然道:“那就不打擾了,我先告辭了。”
早該走了,在這費什么話。榮昭白了她一眼。
她斜向蕭珺玦,心里翻涌著酸溜溜的滋味。剛往前走了兩步,她突然往蕭珺玦身上一歪,矯情著,“哎呀,我的腳扭了,好疼。”
榮晚聽見聲音回頭,扶著她,關切問道:“六妹妹你無事吧?”
蕭珺玦扶著榮昭的另一只手臂,皺了皺眉,“怎么這么不當心。”
“地上的路不平嘛,你還怪我。”榮昭不露痕跡的拂開榮晚的手,對著蕭珺玦嬌嗔著,“我走不了路了,你背我。”
蕭珺玦尷尬了下,榮昭見他不動,道:“你快點嘛,又不是沒背過,棲梧樓離這很近的,不用你走兩刻鐘。”
她偷瞟了榮晚一眼,見她一下子就變了臉,心里得意竊笑。
蕭珺玦抓住她那狡黠的眼神,知道她的是特意的。但卻還是伏低下身將她背起來,卻未再看榮晚一眼。
他是愧疚于榮晚,但事已至此,無需再糾纏不清。
看著楚王真就那么自然的背著榮昭,榮晚的身子微微一晃,手撐著游廊的柱子。她的目光一直延伸著他們兩個人的背影,那落寞的淚珠順著臉頰滑到嘴角,是苦澀的味道。
她輕輕的呢喃著,“為什么,為什么變了?”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清風在聽。
拐彎的地方,榮昭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還倚在柱子上未走,目光一路追隨著。榮昭輕輕勾起嘴角,重重的哼了一聲。
到了棲梧樓的門口,榮昭一下子就從蕭珺玦背上跳下來,瞪了他一眼,噘著嘴就大步流星的進了房。
“出去,都出去,看見你們就煩,一個個跟傻柱子似的站那,給我當門神啊?都出去。”榮昭將脾氣發在下人身上,將他們攆走。
榮昭氣的鼓鼓的,“惦記,我用得著她惦記,在這給我裝關心,心里不定怎么記恨我哪。是啊,她可不就惦記,不過她哪里惦記著我。”
蕭珺玦沉默的站在一旁,她斜一眼,氣不打一處來,揪起他的衣領質問,“說,你心里是不是還惦記著榮晚!”也不等人家說話,她發泄一般的捶打著他,“蕭珺玦,我和你成親這么久,你心里還想著別的女人,你對得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