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城是消息傳遞的最快的地方,就像風一樣,吹到的地方,皆知道楚王妃在榮侯府給榮侯爺設了靈位。
但是這個時候,又有誰會登門拜遏,以前那些總是進出榮侯爺的人,早已是避之不及。除了護國公府,便沒有別的府來。
榮侯爺的各位小姐也收到消息趕了回來,清冷了數天的榮侯府忽然擁擠了很多人。
“六妹怎么辦?我爹娘現在都在獄中,聽說不日就要問斬。”榮晴見到榮昭就拽住她,她已經奔波了多日,也請了婆家的人周旋,但錢權都使盡了,就是沒有辦法。到現在,她連獄中都不能探監。
如今榮昭回來,她才覺得找到了主心骨,一聽說這事,就急著趕了過來,“六妹你快想想辦法啊。”
榮暖啜泣,被霍書城扶著,虛弱如扶柳,“我們已經想盡了辦法疏通,但都沒有用。”
霍書城輕輕一嘆,“去行宮回來的大臣對此事都三緘其口,各官府衙門就像是串通好了似的,我們幾個都使勁了力,一點轍都沒有。”
榮暖含淚,抓住榮昭的手,“六妹,你是舞陽長公主的外孫女,又是藩王王妃,身份尊貴,你一定有辦法救出我娘的。”
榮昕拉開榮晴和榮暖,“你們別逼六妹,她和你們一樣急切。”
榮晴口無遮攔,道:“榮家如此,還不是因為大伯。要不是他——”她夫君見她嘴上又沒有把門的,忙捅了下她的手臂,她才住了嘴。
但話已出口,刺激到榮昭,她眼神瞬間一厲,抓住榮晴,“要不是他怎樣?”
榮晴心顫,磕磕巴巴道:“沒……沒什么。”
帶著她的手拉近,榮昭的臉逼向她,“我告訴你,我爹他不是亂臣賊子,他是被蕭瑀珩和柳馥馨陷害的。”
“是,是。”榮晴連連點頭,此時的榮昭是讓她從心里害怕,直咬自己的舌頭,恨自己亂說話,惹怒了她。
榮昕拉開榮昭的手,才讓她放開榮晴,“大伯還是要盡早入土為安,你打算將他埋在哪里?”
榮昭目光無神,暗淡道:“靈鷲山,和我娘葬在一起。他們今生夫妻緣薄,但情深,死后葬在一處,或許下輩子能再續前緣,再做一世夫妻。”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將姨夫送走?”顧錦林問道。
榮昭目光漫漫,轉到榮侯爺身上,一滴淚順著臉龐滑落下來,道:“我想再陪我爹一日,我想再和他說說話。入了土,我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蕭珺玦撫著她的肩,輕輕拭掉她的眼淚,“別哭了,岳父雖然遭遇不幸,但知道你將他和岳母葬在一處,也會欣慰的。”
榮昭嘴唇輕顫,極力控制著眼淚,她平一平,看向眾人,道:“你們放心,我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會將他們救出來的。”
她目光清冷如冰,掃射著榮家的幾位姑爺,“榮家倒了,再不復以前的風光,還背上這樣的罪名。我知道,當初聯姻,也有政治權衡,我更懂得,什么叫做拜高踩低,但我希望你們能好好對我榮家的女兒,不要因我榮家衰敗,而欺負她們。我榮昭的性子想必你們也都知道,安子謙是前車之鑒。我在這里聲明,誰若是對我榮家的女兒不好,我榮昭勢必讓他做下一個安子謙,絕對不會放過。”
榮家的人,可以內斗,但卻不容被外人欺負。榮晴幾人齊齊看向榮昭,心里個中滋味,不多說,心里明白。
霍書城頭一個站出來,他本就是個灑脫之人,又為人正直,“反正被一群亂臣賊子控制的朝堂,留下來也沒什么意思,我是個讀書人,自命清高,這官不做也罷。”他的手握在榮暖的肩上,看著她,道:“阿暖,你愿意和我做平民夫妻嗎?”
榮暖心中大動,緊握著他的手,使勁點頭,“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官夫人也好,做平民也罷,我都愿意。”
榮昭連忙道:“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霍書城擺擺手,“六妹,你的意思我懂,但其實這個決定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其實,從消息傳來我就覺得不對勁,等他們回朝,看著那些朝臣們,每每我向他們打聽行宮的事,他們就言辭閃躲的樣子,我就知道,事實一定并未如此。剛才再聽楚王說,我就更加確定,一切都是齊王和皇后的陰謀。”
他笑的坦然,“我雖是個窮酸的文人,但卻多了幾分傲骨,脊梁硬,絕不給亂臣賊子當臣。”
蕭珺玦向他投去贊許的目光,道:“如果大姐夫不嫌棄,可以和我們回益州,我雖是個小小的藩王,但給你謀個一官半職,不是問題。”
顧錦林道:“好,我也去,我護國公府也沒好到哪去,既然無事一身輕,也到六妹夫那里謀個生。”
剩下幾位雖不像他們兩個灑脫,但都像榮昭保證,絕不會虧待妻子,無論榮家如何,一切如舊。
榮昭卻擔心蕭珺玦,道:“楚王在這里實在是太危險,若是讓齊王和皇后知道,只怕又會讓他們拿住把柄。明天埋葬了大伯,你們就趕緊離開長歌城,救人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
顧錦林道:“對,我們護國公府可不是空架子,大不了,就劫了法場。”
蕭珺玦道:“救人的事你們就不用管了,我自有主張。”
他此時不便多說什么,露面在人前,已經是避無可避,更何況并不能擔保所有人都可以信任。
正說著,跑進來個護衛,“不好了,齊王帶著人來了,正在叫門,說是府上藏匿欽犯,要進來搜查,榮侯府四面也已經被包圍了。”
顧錦林心頭一唬,他看向蕭珺玦,“搜欽犯怕是打晃子,或許昨天他認出來你了。快,快躲起來。”
榮昕心急如焚,“榮侯府就這么大,這到哪躲啊?”
榮昭鎮定一下,腦中靈光乍起,拉著蕭珺玦往后院跑,“你跟我來。”
齊王帶兵闖入,他一身四爪龍紋紅色朝服,在白幡素縞靈堂之上顯得尤為扎眼。
顧錦林蹲在榮侯爺棺材身旁,燒著黃紙,眼皮往他的方向一垂,視線落在他的腳面,“不知齊王貴客登門,有失遠迎,齊王也是來祭奠我姨夫的嗎?”
齊王橫掃了一圈所有人,道:“還挺齊全,都很有孝心嘛。”
他往榮侯爺身邊走,顧錦林霍然站起來,擋在他面前,“無事不登三寶殿,齊王此來,所謂何事?”
齊王腳步一頓,道:“有人給本王報信,說榮侯府還藏著一個余黨,所以本王特來搜查。顧三少爺不會要擋著本王吧?”
昨日他就覺得榮昭身邊的人眼熟,雖然壓低了帽子,離得遠沒看清,但那一舉一動,卻頗為熟悉。回去后,他左思右想,猛然想到那人無論身量舉止都蕭珺玦極為相似。
想想也是,蕭珺玦將榮昭看得極為重要,怎會讓她一個人來孤身犯險,怕是擔心被人認出來,易了容。
藩王無詔回京是死罪,若真的是楚王,不就是他自尋死路。他正愁不知怎么對付蕭珺玦,他就送上門來,豈不是自投羅網,尋死?
他環視,這才注意到靈堂里沒有榮昭,眼眸一閃,“榮昭哪?”
“齊王若是認為我榮侯府有欽犯,大可隨意搜。”榮昭從后堂走出來,一身素縞,稱得她我見猶憐。
一雙眼睛,紅腫而布滿血絲,眼底的陰森恨意不露自放,如狼的眼睛里散發著湛藍的幽光。
齊王心頭微震,含笑道:“還是楚王妃明白事理,那就聽從楚王妃之意,搜,給本王仔仔細細的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放過。”
兩隊人馬自榮昭左右而過,從廳中搜起,顧錦林和榮昕緊張的看向榮昭,不知道她到底將蕭珺玦帶去了哪里,會不會被齊王的人搜到。
榮昭淡淡的看了他們兩個人一眼,給了他們一個安心的眼神。
蕭瑀珩慢慢走到榮昭身邊,他側目看著躺在棺材里的榮侯爺,搖著頭唏噓,“想一想,榮侯爺半生對朝廷盡忠,沒想到到老了卻糊涂了,做出這種傻事,害了他自己,也害了榮侯府上下。”
榮昭胸膛里剛穩下來的怒火又拱上去,一腳踢在蕭瑀珩的腿彎處,用了十二分的力。
蕭瑀珩一個不查,腿上吃痛,膝蓋一彎,往棺材上撲去,一只膝蓋磕在地上,一個磕在棺材邊上。正是一個給榮侯爺下跪的姿勢。
榮昭居高臨下的冷視著他,聲音仿若冬日里池水面上凝結成的冰,蔓延著無邊的寒氣,“你信不信,你再說一句話,我現在就擰斷你的脖子,讓你給我爹陪葬。”
馬上有人將蕭瑀珩扶起,他怒視著榮昭,惡狠狠道:“榮昭,你別以為我怕了你!”揚起下巴,用鼻孔對著榮昭,“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殺你和碾死一只螞蟻一樣輕松,你別逼我下死手。”
榮昭臨危不懼,將素衣衣領一拉,露出里面的龍袍,囂張道:“你敢嗎?”她步步緊逼,逼得蕭瑀珩步步退讓,“你敢嗎?你敢嗎!”
蕭瑀珩沒注意腳下,后退的時候一腳踩在火盆里,火“呼啦”一下著起,燒起了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