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有人在……”陷害我！
楊云染還想說什么，但是皇帝已經不想聽了，毫不留戀地一把推開了她，然后大步離去，那一貫穩健的步履中透著幾分罕見的狼狽。
那小內侍嘆息著看了楊云染一眼，趕忙追著皇帝去了，只留下楊云染絕望地在原地痛哭不已，衣衫不整，嘴里喃喃道：“皇上，聽我解釋啊！”
這一出好戲也算高潮迭起，頗為精彩了，沒枉費她跟著岑隱跑了一趟文淵閣。
端木緋一邊心想，一邊放下了千里眼，一雙清澈的瞳孔就像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般泛起了陣陣漣漪。
以端木緋此刻所處的位置，自然是聽不到千石山那邊任何聲音的，不過那些“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角色，還有某些人激烈的肢體動作也足以把她把這出戲理解個七七八八了。
她好奇的是，謝愈他們怎么會偏巧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千石山附近，這僅僅是巧合嗎？！
還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謝愈是承恩公府的四公子，平日里是個有名的紈绔子弟，最喜流連青樓楚館，可是這承恩公府可是皇后的娘家，謝愈更是舞陽的嫡親表兄……
想起舞陽和涵星在鳳鸞殿里咬耳朵的那一幕，真相如何，端木緋其實已經心知肚明了。
端木緋瞇了瞇眼，就聽岑隱陰柔低緩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有趣嗎？”岑隱這三個字語意不明。
說實話，挺有趣的。端木緋心道，不過皇帝是這出戲的主角之一，她可不敢隨便點評。
“岑小公公，這千里眼真是有趣得緊。”端木緋的小臉上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把千里眼還給了岑隱，“我聽說這是西洋進貢來的稀罕玩意，整個大盛也不超過一百個，今兒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遠處的東西竟像在咫尺之外一般清晰。我真是借了您的光。”
她擺出一副“今日真是開了眼界”的模樣。
岑隱接過了那千里眼，看著端木緋的眼眸中笑意更濃，意味深長地又道：“是我借了端木四姑娘的光才是。”對于有的人而言，知道太多不是好事，但是在他這個位置，卻是知道得越多越好！
他眸中閃過一道幽光，跟著話鋒一轉：“端木四姑娘，你也該回華蓋殿了，也免得令祖母擔心。”
之后，他做了個手勢，就有一個候在一旁的圓臉宮女走了過來。
“你帶端木四姑娘回席宴去。”
岑隱吩咐了一句后，那個圓臉宮女恭敬地領命，帶著端木緋出了文淵閣往華蓋殿而去。
這一路，平靜無波，再沒出什么岔子。
端木緋至少出去了半個時辰，賀氏當然也察覺了，見她回來，不由眉頭皺了皺，心里給這個四孫女又記上了一筆。
這時已經是未時過半，外面正是日頭最炎熱的時候，也是平日里女眷們歇午覺的時候，不少人都開始有些蔫蔫的，連帶覺得那些個百戲和舞蹈什么的都甚是無趣，只是勉強維持著優雅的姿態。
又過了一會兒，皇帝就回到了席宴上，若無其事地與幾個近臣飲酒說話。
華蓋殿內也隨著皇帝的歸來，又熱鬧了起來，說笑聲此起彼伏。
旁人不知道內情，只覺得皇帝似乎情緒沒有之前高昂，努力說著些喜慶恭維之詞哄皇帝開懷，然而皇帝的神色間還是淡淡的，待換了一身月白衣裙的楊云染回席位后，皇帝的臉色又沉了沉。
楊云染含情脈脈地看著皇帝好一會兒，卻得不到皇帝一個憐惜的眼神，心里是又羞又惱又恨。
她知道是她沖動了……
上午從御花園回了鳳鸞宮后，她好端端地在喝茶，一個宮女卻撞得她灑了茶水，四公主涵星當眾就對她一陣冷嘲熱諷，說什么“人貴有自知之明”、“麻雀就算飛上枝頭也不是鳳凰”、“莫要白日做夢”云云。
在眾人輕蔑的目光中，她真是恨不得挖個地洞躲起來，當下就決定，她要讓這些高高在上的貴女公主都匍匐在她腳下。
按照三姐姐楊惠嬪原本的計劃，皇帝也不知道何時才會提出接她入宮，她若是想要得償所愿，就唯有設法把“生米煮成熟飯”，再讓人“不巧”撞破此事，逼得皇帝盡快冊封她。
在這個計劃中，這個撞破的人選就顯得極其重要，首先不能是宮女，身份太卑賤；也不能是誥命夫人，牽扯太大，皇帝會下不來臉，反而弄巧成拙……最合適的人選應該是某家的姑娘，年齡不能太大，以免皇帝把對方也一并接進宮里。
楊云染仔細思考后，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人選——端木緋！
她是想借著這個機會順便教訓一下端木緋，試想一個人沖撞了皇帝以后，還能討得了好嗎？！只會惹圣怒而已！
計劃一開始非常順利，她“巧遇”了出來醒酒的皇帝，裝作微醺的樣子倒在了皇帝懷中，皇帝果然憐香惜玉，把她扶到假山邊小坐，跟著，她只是稍稍撩撥，皇帝就情不自禁，與她春風一度……
她們的計劃只差那最后的一步棋，只等著端木緋“偶然”經過千石山沖撞了皇帝，卻沒想到端木緋一直沒有出現。
來的竟然會是那幾個公子哥，還滿口污言穢語地把一桶臟水潑到了她身上！
想著，楊云染的心底一陣波瀾洶涌，狠狠地瞪向了端木緋，那雙妙目簡直要噴出火來。她到現在還想不明白她的計劃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端木緋只當做沒看到，自顧自地喝喝茶，吃吃點心，看看百戲。
待到申時，萬壽宴就“平平順順”地結束了。
賓客們恭送帝后后，就散了席，紛紛出宮，堵得宮門口水泄不通，足足近半個時辰后，端木緋她們的馬車方才駛離宮門，夕陽已經西斜，晚霞滿天。
百姓多是日落而息，這個時間，外面的街道上已經是一片蕭索空曠。
賀氏畢竟年紀也不小了，今晨雞鳴而起，又在宮里折騰了這么一整天，此刻她保養得當的臉上已經掩不住疲憊之色，幸好馬車一路飛馳無阻，不過一炷香時間就抵達了尚書府。
賀氏疲累，便和藹地打發了端木緋今晚不用來請安，還囑咐她晚上早點歇息，端木緋自然是從善如流，與端木憲夫婦倆和端木珩告辭后，就回了湛清院。
端木紜在家中已經擔心了大半天了，畢竟皇宮不比外面，規矩禁令多得很，就怕妹妹在宮里受了委屈，直到聽說妹妹歸來，才算送松了一口氣。
“蓁蓁，今天宮里的萬壽宴可有趣？”
“對了，你餓不餓？我給你在灶上溫著菜，都是你喜歡的。”
“要不先去沐浴？再吃點東西就早點歇下吧……”
“明天的閨學干脆也別去了……”
端木緋根本沒機會說話，就聽端木紜絮絮叨叨地說著，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讓端木緋覺得心口淌過一股暖流，嘴角不禁翹了起來，方才有種回到家中的踏實感。
端木緋當然是不餓，但還是陪著端木紜一起吃了些綠豆蓮子湯，然后就與她說起了今日在宮里的見聞，尤其細說了李廷攸與上一科的武狀元許文詔比試了一場又被御史斥冒領軍功等等的一系列事，聽得端木紜、張嬤嬤她們幾個目瞪口呆……
紫藤忍不住憤憤道：“大姑娘，奴婢以前還以為那些御史都是懲奸除惡、查辦貪官的青天大老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這簡直就是逮著就胡亂咬人的惡犬嘛！”
“幸好皇上英明，沒有冤枉了三表少爺！”張嬤嬤合掌對著上方拜了拜，“也是菩薩保佑了。”
說完了李廷攸，接下來端木緋就盡量說些新鮮愉快的小事，比如聽的戲，看的百戲，吃的東西等等，至于楊云染的那些腌臜事，自是略過不提。
端木緋幾乎可以肯定，楊家人這一回的算計怕是要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這個想法僅僅在她心中一閃而過，就被她拋諸腦后，楊云染無論得到什么樣的下場，那也是她自己求來的，怨不得任何人。
湛清院中笑語盈盈，夜幕在姐妹倆輕快的聲音中漸漸地落了下來。
出門玩了一整天的端木緋睡得煞是香甜。
次日一早她照舊與端木紜一起去了閨學，等用了午膳，碧蟬來報說，祥云巷李家的三表少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