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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4敗了

  轎椅在群臣邊上慢悠悠地抬過,一搖一擺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秋風習習,把轎椅周圍青色的薄紗掀了起來,也讓那藏在薄紗后的人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身著明黃色龍袍的皇帝無力地斜歪在轎椅上,那張蠟黃消瘦的臉龐上,嘴歪眼也歪,兩眼無神,骨瘦如柴的身子隨著轎椅的搖晃一顫一顫的,仿佛隨時會從上面摔下來似的。

  此刻的皇帝哪里還像三十幾歲的人,至少比他的年紀老了十幾歲,既憔悴,又蒼老,沒一點精氣神。

  風一停,轎椅周圍那薄薄的輕紗就又落了下來,擋住了皇帝的身形。

  幾個跪在邊上的朝臣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轎椅上的皇帝,甚至沒注意到司祝已經念完了祝文。

  除了宗室親王以及一些重臣外,大部分的朝臣自從皇帝去歲八月“卒中”后,就再也沒見過皇帝,直到今日。

  整整一年過去了,即便如今的皇帝看著與曾經那個風流倜儻的皇帝判若兩人,這些大臣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皇帝。

  皇帝竟然也來了太廟!!

  皇帝在養心殿已經足不出戶地養了一年病,無論朝中出了什么事,都不曾現身,那么今日為何是例外呢?

  那幾個朝臣心里驚疑不定,傻乎乎地目送那轎椅慢悠悠地抬著皇帝往前殿方向而去。

  “咯吱咯吱……”

  有人看到了皇帝,也有人沒看到,看到的人忍不住去扯身旁其他人的袖子提醒他們,于是,越來越多的人朝轎椅上的皇帝看了過去。

  原本莊嚴肅穆的氣氛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抬轎椅的人把轎椅放下了,停在前殿前方。

  兩個中年內侍手腳利索地撩起輕紗,一左一右地攙住皇帝的雙臂,把他從轎椅上“扶”了出來。

  皇帝四肢癱瘓,手腳不聽使喚,根本走不了路,其實他是被人架著胳膊拉出來的,頭顱朝一側歪斜過去,彷如那斷了線的扯線木偶般。

  這一下,跪在最前方的皇子、朝臣以及勛貴看得更清楚了,直愣愣地看著皇帝,還有幾分置身夢境的不真實感。

  真的是皇帝御駕親臨!

  慕祐顯、慕祐易等幾個皇子的目光在皇帝的臉上流連了一番,便默默地收回了目光,誰也沒有上前給皇帝行禮。

  周遭的眾臣不禁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起來,神情各異。

  某些敏銳的人已經看了出來,皇帝的龍體根本沒有一點康復的跡象,他就像是一棵被蟲蟻蛀空的老樹,連根部都已經被蝕空了。皇帝這樣子怕是活不久了……

  有人往前殿方向看了看殿內的慕炎,有人看向了站在典儀身旁的岑隱,一個朝臣輕聲嘀咕道:“皇上怎么來了?”

  這也是其他朝臣心里的疑問。

  看岑隱的樣子,顯然早就知道皇帝會來,那么慕炎呢?!

  “莫不是因為祭禮,特意請皇上前來?”另一個朝臣不確定地低聲說道。

  跪在最前面一排的端木憲也聽到了這些人的竊竊私語聲,一臉復雜。

  很多朝臣都不知道皇帝今天會來的事,但端木憲卻是早就知道的。慕炎提前就告知了禮部,皇帝的出現勢必會影響今日祭祀的儀程,所以端木憲作為首輔也聽說了。

  端木憲只以為讓皇帝前來是慕炎的主意,心里多少有些擔憂。

  慕炎這件事辦得魯莽,皇帝畢竟是在岑隱的掌控下,想讓皇帝出養心殿勢必要經過岑隱的同意。

  說句實話,端木憲也沒想到岑隱居然會同意,往岑隱那邊望去,神色更復雜了。

  不止是端木憲,其他幾個內閣閣老也是這么想著,彼此無聲地對視著,猜測慕炎讓皇帝來可定是帶著泄憤的意思,心里都覺得慕炎為了爭一時之氣,未免也太魯莽了。

  幾乎所有人都抬頭看著皇帝和岑隱的方向,四周除了回響在空氣中的樂聲外,沒有一點其他聲音。

  岑隱自然也注意到了眾臣的目光,一個淡淡的眼風掃了過去,眾臣嚇得打了個激靈,全都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了。

  “簌簌簌……”

  習習秋風吹著幾片落葉打著轉兒飄了過來,落在幾個大臣的肩頭、發頂,卻是無人敢動,無人敢拂。

  前方傳來了岑隱陰柔的聲音:“皇上自知罪孽深重,今日來太廟向列祖列宗和崇明帝謝罪。”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清晰地回響在每個人的耳邊,群臣皆是一動不動,低眉順眼。

  岑隱說什么就是什么,又有誰敢說不是!

  岑隱一邊說,一邊隨意地撫了撫衣袖,轉頭看向了皇帝,問道:“皇上,是與不是?”

  “……”皇帝握了握拳頭,眸底幽深,心口更是恨意翻涌。

  他艱難地環視著跪在地上的那些朝臣,這些人平日里嘰嘰歪歪的,做出一副清高的樣子,其實一個個都畏岑隱如虎。

  他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這些軟骨頭上。

  禁軍,禁軍只聽命于皇帝,他們才是他真正的倚仗!

  待到祭祀進行到最后焚化祝、帛的步驟時,今日隨行的禁軍就會進來行三拜禮,然后護送眾人離開太廟,這就是他讓禁軍救駕的機會!

  皇帝在心里告訴自己,唯有有了禁軍的支持,這些早就對岑隱和慕炎心懷不滿的朝臣們才敢站出來支持自己。

  這時,岑隱語氣淡淡地又重復問了一遍:“皇上,是與不是?”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語調舒緩隨意,仿佛他面對的人不是大盛皇帝,而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

  如果是過去的皇帝,此刻已經失態地翻臉了。

  可是自從他從昏迷中蘇醒過,一次次地遭受挫折,讓他開始認清了現狀。

  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在雖有皇帝的名分,但也僅此而已。

  想要從困境中解脫,他必須靜待時機,一擊即中。

  皇帝咬了咬后槽牙,心里是恨不得撕了岑隱,但終究還是忍下了,他艱難地從牙齒之間擠出了一個字:“是。”

  皇帝像是大著舌頭似的,聲音含糊不清,但是在場的人都是聽到了。

  周圍又靜了一靜。

  臣子們面面相覷,神情更古怪了,若非他們今天親眼目睹,親耳所聞,他們也不敢相信皇帝會這么說。

  莫非是皇帝卒中后,連腦子都出了什么問題?

  他們完全不知道皇帝和岑隱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現在能肯定的是,今天的太廟祭祀怕是沒他們之前以為的那么平順。

  有人放大膽地抬頭瞥向了前方的皇帝,只見皇帝在那兩個中年內侍的“攙扶”進了前殿,與此同時,小蝎解下了岑隱的披風,岑隱也進去了。

  岑隱一走,所有朝臣都覺得空氣一松,長吐了一口氣,一個個脖頸后早就出了一片冷汗。

  現在風一吹,眾人都覺得涼颼颼的,覺得自己簡直是要嚇出心疾來了。

  被架進了前殿的皇帝心里多少有些緊張。勝敗在此一舉。

  他費了這么大的功夫,終于離開了養心殿那個牢籠,這一路上,皇帝是忐忑的,就怕功虧一簣,也預想過各種變數,比如岑隱臨時反悔了,或者慕炎反對。

  幸好,一切順利,他終于還是來到太廟了。

  皇帝的眸底掠過一道異常明亮的光芒,壓抑著快要翹起的嘴角。

  禮親王作為宗令自然也在,看著皇帝被人“扶”了進來,心里又驚又疑:慕炎和岑隱的葫蘆里到底埋的是什么藥?!

  其他幾位宗室王爺們都默默地看向了禮親王,想看看他到底事先知不知情。

  氣氛微凝,所有王爺們都是斂氣屏息。

  這時,莊嚴的樂聲再次停止,典儀宣布“奉祝、帛送燎”,司祝、司帛立刻就請祝、帛出前殿,恭敬地送至燎爐焚化。

  見狀,皇帝眼睛的更亮了,暗道:快了。

  禮畢,慕炎從蒲團上站起身來,神情冷淡地看向了皇帝。

  自皇帝癱瘓在榻后,每次見到慕炎,都不得不屈辱地仰視對方,此刻終于能與他面對面地平視,卻也沒覺得痛快。

  他驟然間發現,不知何時,慕炎長得比自己要高了大半個頭。

  俊美的青年身形頎長挺拔,目光明亮銳利,他只是這么站在那里,就恍如一把鞘中的名劍,散發出一股無堅不摧的氣勢,連站都站不穩的皇帝立于他身旁,顯得如同垂暮之年的老者。

  慕炎冷聲道:“既然皇叔是來此謝罪的,那就跪下吧,為十九年前犯下的殺戮,為這些年的禍國殃民,向列祖列宗謝罪。”

  “……”皇帝瞪大眼睛看著慕炎和他身旁的安平,心里再次后悔自己當年沒有斬草除根。

  安平嫌惡地瞥了皇帝一眼,覺得多看他一眼都臟,催促道:“還不讓他跪下!”

  兩個中年內侍立即就領命,強勢地把皇帝往蒲團上壓了下去……

  皇帝想要掙扎,可是他的四肢都不聽使喚,他的掙扎就像嬰兒似的無力,目光不甘地看著前方崇明帝的牌位。

  他不想跪,也不愿跪!

  “踏踏踏……”

  后方突然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整齊得仿佛是同一個人發出的一般。

  來了!終于來了!皇帝急切地轉頭往殿外看去,對他而言,連扭頭這個動作都那般吃力,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勉強把頭轉過去一些。

  殿外,近百名旗手衛的禁軍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朝前殿方向而來,兩列禁軍士兵十步一崗地在殿外兩邊站好。

  旗手衛指揮使則帶著兩個親兵大步流星地一直走到了前殿的正門外,雙手抱拳,正要行禮,就被皇帝打斷了:

  “張勉華,快!快救駕!”

  “他們……慕炎,岑隱,安平……他們都是亂臣賊子!”

  被內侍押著跪在蒲團上的皇帝猶如看到了救星似的,吃力地高喊著。

  然而,即便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的聲音也不過是常人說話的音量,最多也就是前殿中的幾人聽到而已。

  一眾親王郡王登時覺得頭皮發麻,恨不得根本沒聽到。

  皇帝又看向了禮親王,再道:“皇叔,慕炎謀害朕,是弒叔……也是弒君!”

  只是說了幾句話,皇帝已經是氣喘吁吁。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禮親王,現在有了旗手衛的支持,又有禮親王出面,外面還有文武百官作為見證,這可是一個名正言順治罪慕炎的大好機會!

  慕炎如此肆意妄為,攪亂朝綱,自己現在也是順應民心!

  這一次,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禮親王是一個頭兩個大,一會兒看看皇帝,一會兒看看張勉華,一會兒又看看慕炎,腦子一時有些混亂。

  其他親王郡王們全都緊抿著嘴,一聲不吭,心里多少有幾分同情禮親王。這宗令可不好做啊!

  須臾,禮親王把拳頭放在唇畔,清了清嗓子,遲疑地看著慕炎問道:“阿炎,這是怎么了?”禮親王勉強擠出一個笑,語氣好生好氣的。

  皇帝沒想到禮親王會是這番表現,心中一冷。

  慕炎又斜了皇帝一眼,負手而立,似笑非笑地說道:“皇叔,您可是親口說要來謝罪的,君無戲言,這才不到半盞茶功夫就不認了嗎?”

  皇帝臉色鐵青,覺得禮親王是不能指望了。

  他恨恨地再次下令道:“慕炎和岑隱……勾結成黨,以下犯上,膽敢軟禁朕,罪無可恕!”

  “張勉華,給朕拿下……這兩個逆賊!誰敢違抗,格殺勿論!”

  最后四個字,皇帝說得是殺氣騰騰,可他現在跪在蒲團上,說話時,又含糊不清,氣勢總是少了幾分。

  然而,張勉華依舊站在前殿的正門口,一動不動,既沒有進殿,也沒有退下。

  慕炎勾唇笑了,俯視著跪在蒲團上的皇帝,搖頭嘆氣道:“果然是不認賬了啊!”

  “也是,皇叔從來就是這樣,無論是十九年前,還是現在。”

  “一個弒兄奪位、荒淫奢靡、差點就讓大盛國破家亡之人,又怎么懂得反省什么是錯呢?”

  隨著慕炎的一句句,皇帝氣得嘴角直哆嗦,頰側的肌肉顫抖不已,連胸膛也隨之劇烈起伏著。

  慕炎背手朝皇帝走近了兩步,皇帝下意識地想要退,但是他的身體被兩個內侍緊緊地桎梏住,根本就動彈不得。

  慕炎長長的影子投在皇帝歪斜猙獰的五官上,映得皇帝越發猥瑣。

  “那就讓我這個做侄兒的來教教您吧!”慕炎高高在上地俯視著皇帝,仿佛在看一個螻蟻般。

  “你在位十九年,大盛人口銳減五千萬,還不足盛時的一半。曾經,你繼位時,國庫豐盈,足足有六千萬兩白銀,可是此后財政每況愈下,到了最近這幾年,國庫年年都入不敷出。”

  “南境一度淪陷兩州,北境連年戰亂,至今未平,還有,這幾年大盛境內更是內亂頻發……”

  “你可知錯?!”

  慕炎盯著距離他不足三尺的皇帝,質問道。

  在場的諸位親王郡王們自然也聽到了,神色復雜,臉上有慚愧,有思忖,有恍惚,也有追憶……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大盛垮了,他們這些個慕氏子弟也得不了好。

  只有大盛昌盛,才有他們這些宗室的好日子,他們才能是高人一等的親王郡王,子孫以恩蔭。

  殿內的氣氛越發凝滯。

  皇帝又羞又憤又恨,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紫,紫了青,色彩精彩變化著。

  他昂著頭,怒聲質問禮親王等宗室王爺們:“朕一貫待……你們不薄,你們為什么不護駕?!”

  “張勉華,你們還在……等什么!快拿下……這兩個奸佞!”

  然而,無論是那些宗室王爺們,還是張勉華都沒動,張勉華高大健壯的身影仿佛一座小山似的矗立在前殿的大門外。

  眾人的靜默讓皇帝開始有些慌了,眼眸中的血絲更密集了。

  皇帝不禁想起了羽林衛指揮使高則祿。

  他一直以為是高則祿這亂臣賊子趨炎附勢,投效了岑隱,直到此刻,他才開始設想另一種可能性——

  難道說不只是錦衣衛、金吾衛和羽林衛,而是說,所有上十二衛都被收買了?!

  不,不可能!

  上十二衛可是皇帝的親衛,大盛百余年來,上十二衛一向是只忠于皇帝的。

  皇帝想要說服自己,可是心里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沒什么是永恒不變的。

  比如耿家。

  曾經崇明帝恐怕也像自己信任上十二衛般信任著耿海,耿海背叛了崇明帝,投效了自己。

  也曾經他也信任耿海如心腹,但后來呢?!

  皇帝的腦海中閃過這些年的一幕幕,想到耿海意圖謀反最后被岑隱所誅的事,想到耿家被自己奪了權……

  一瞬間,心頭仿佛有一道閃電劈下,皇帝突然就明白了。

  他是不是錯了?!

  是岑隱說耿海謀反,是岑隱令人殺了耿海,是岑隱讓袁惟剛頂替了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之職……后來連魏永信也死了。

  他身邊的親信一個個被除掉,漸漸地,他身邊就只剩下了岑隱,以致他對岑隱深信不疑。

  是不是很久以前,岑隱就和慕炎暗中勾結在一起了?!

  所以,岑隱在很久以前就背叛自己了?

  皇帝的臉色刷白,冷汗急速地從額角、頸后、背后滲出,身子搖搖欲墜。

  這一刻,皇帝后悔了,他應該相信耿海的。

  如果耿海還活著的話,耿海對自己忠心耿耿,自己怎么會落到今天這個孤立無援的地步!

  現在的他還能冀望誰呢?!

  皇帝吃力地再次環視那些怯懦的宗室親王郡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皇叔,”皇帝緩緩地說道,“朕是皇帝,你……你們宗室應該知道,朕在位上,比慕炎更好!”

  “還有你們……你們要小心,以后慕炎遲早會清算舊賬!”

  在皇帝逼人的視線下,那些宗室王爺們都縮了縮脖子,依舊沒人敢吭聲,也包括禮親王。

  他們有的在瞥著慕炎,有的在瞥著岑隱。

  自打進入前殿后,岑隱還不曾說過一句話,任皇帝謾罵,他卻不動如山,似乎根本就沒把皇帝看在眼里。

  皇帝對著禮親王等人再次喊道:“快,拿下慕炎和岑隱,把他們碎尸萬斷!”

  皇帝的心里更慌了,心里的忐忑如野火般肆意蔓延開去。

  這些日子來,他一直覺得慕炎年輕氣盛,為了替崇明帝出那口氣,就把自己放出來“謝罪”,他必須抓住這最后一個機會。

  偶爾,他也懷疑過,慕炎是否認定自己已經翻不了盤,所以完全沒把自己放在心上,又立即否認了這種想法。

  就像那天到養心殿外哭訴的曹愛卿一樣,大部分的朝臣還是忠君的,只是這些文臣趨吉避兇,不敢輕易與慕炎、岑隱硬碰硬罷了。

  他相信只要天時地利人和,這些朝臣宗室勛貴一定會選擇效忠自己這個“正統”皇帝。

  即便崇明帝已經正名,慕炎也還是一個身世有疑的亂臣賊子,他是成不了氣候的!

  這幾天,皇帝一遍又一遍地這么告訴自己,現在卻發現事情和他所預想的不一樣。

  他與世隔絕了一年,朝堂的變化太大了!

  皇帝的心涼了。

  慕炎輕蔑地又看了皇帝一眼,轉頭問禮親王道:“皇叔祖,您覺得如何?”

  慕炎的神情和語氣都極為平靜,仿佛在問對方喝不喝水一樣。

  但是聽在禮親王和其他王爺們的耳中,慕炎的這句話卻是帶著深意。

  慕炎這是在逼他們在他和皇帝之間做出選擇。

  禮親王心頭像是壓著一座小山似的,喘不過氣來。

  他看看皇帝,看看慕炎,又忍不住再去看站在那里的岑隱,瞳孔中明明暗暗。

  其他的宗室三三兩兩地面面相覷,依舊沉默。

  皇帝自然能看出禮親王的躊躇,臉色更難看了,咄咄逼人地又道:“皇叔,你為什么……不遵旨?!”

  他們一個個都不怕狡兔死,走狗烹嗎?!

  他當年沒有斬草除根,才落得這個下場,慕炎還會重蹈覆轍嗎?!慕炎遲早會把他們都給清算了!

  “……”禮親王攥緊了拳頭,覺得喉頭微微發緊。

  成王敗寇。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皇帝在這場權利的博弈中,徹底敗了。

  現在已經是慕炎要皇帝生就生,慕炎要他死就死,皇帝的命就握在慕炎手中,殿外的旗手衛也同樣在慕炎和岑隱的掌控中。

  局勢不可逆轉。

  如今的皇帝不過是一個連話都說不清、連站都站不住的廢人而已,無兵無權,除了皇帝這個名號,他一無所有。

  旁邊有一個親王大著膽子悄悄地拉了拉禮親王的衣袖,給他遞了一個眼神。

  識時務者為俊杰。

  在這個時候,為了皇帝去得罪慕炎與岑隱,根本不值得!

  再說了,這些宗室王爺們本就在擔心慕炎會不會因為崇明帝的事清算,現在正是他們投誠表態的大好時機。

  禮親王其實心里也有了計較,飛快地看了一眼扯他袖子的那位親王,對方也有數了。

  禮親王朝皇帝走近了一步,把平日和善的面龐板了起來,語氣冰冷地說道:“皇上,你弒兄逼宮,有罪在先。今天你既然主動要求來此請罪,那必是認識到自己的罪過了。”

  “慕氏列祖列宗在上,你今天就有好好跟你皇兄賠個不是!”

  禮親王身后的其他宗室王爺們也此起彼伏地頻頻點頭,唯恐自己落后一步會引來慕炎的不滿。

  皇帝瞳孔猛縮,心頭最后一簇火苗被掐滅了,狠狠地瞪著禮親王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宗室王爺們。

  自他登基后,待這些慕氏族人不薄,可是這些人全都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皇帝目露怨毒之色,就像是淬了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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