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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告狀(十六)

  四周又靜了下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說話。

  倪雅穎眉心微蹙,先是不解……漸漸地,臉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看著端木緋的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

  她又沉默了片刻,抬眼對上了端木緋的眼眸,道:“姑娘說得是,皇上要來了,我也該去‘準備準備’了。”

  她鄭重其事地對著端木緋福了福,“多謝姑娘提點。我先告辭了。”

  倪雅穎又牽著白馬離去了,只是這一次,她卻是往馬廄的方向而去。

  周圍微風不止,在那搖曳的枝葉映襯下,她纖細的背影顯得柔弱而蕭索。

  君凌汐輕輕地嘆了口氣,低喃道:“希望梁家可以逢兇化吉……”

  端木緋看著倪雅穎遠去的背影,唇角抿出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她轉身想要招呼君凌汐離開時,卻發現君凌汐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看著她,好像是在看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般。

  端木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像沒沾什么東西啊。

  她眨巴眨巴地看著君凌汐。

  君凌汐突然噗嗤一聲笑了,手指成環放在口中吹了聲口哨,后方的烏夜一邊“咴咴”地叫著,一邊“得得”地跑了過來,那乖巧的樣子看得君凌汐和端木緋的眸子都綻放出晨曦般的光芒。

  兩個小姑娘又牽上了烏夜,有說有笑地去了澤蘭宮。

  安頓好了烏夜,陪著它和飛翩又玩了一會兒,她們倆這才返回了綺春園去找端木紜、舞陽她們。

  她們幾人都坐在了剛才的涼亭里,姑娘們正在玩雙陸,此刻對局的是涵星和云華,骰子骨碌碌地在棋盤上來回滾動著,棋局才到了中盤,兩方兵馬廝殺得正激烈。

  端木紜招手示意兩個小姑娘在她身旁坐下,招呼著她們喝茶吃點心。

  君凌汐饒有興致地看著雙陸棋盤上的棋局,湊過去與端木緋咬耳朵,端木緋也興致勃勃地與她說悄悄話。

  竊竊私語間,雙方廝殺得越來越兇猛,不見血光,卻是殺氣騰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云華的嘆氣聲在亭子里幽幽地響起,而君凌汐看著端木緋的眼神更古怪了,把自己之前從端木緋手里贏來的禁步“還”給了她。

  涵星一向眼尖,立刻注意到了兩人的小動作,笑嘻嘻地說道:“緋表妹,你是不是押了本宮?”她一副“你可真有眼光”的表情。

  說著,她把座位讓給了舞陽和丹桂,讓她們倆接著下雙陸,自己則走到了端木緋和君凌汐身旁,唏噓地教誨道:“小西,你跟緋表妹賭棋,那可選錯人了。”

  君凌汐動了動眉梢,“我聽說過緋緋擅圍棋,原來也擅長雙陸啊。”

  說起這個話題來,涵星更感慨了,滔滔不絕地說道:“小西啊,你是不知道,去年秋獵時,緋表妹才剛學雙陸,就連贏了本宮幾局……對了,連你大哥也輸給她這個新手了。”

  她這個表妹啊,簡直過目不忘,算無遺策,就是手腳不太協調,果然是人無完人嗎?

  聽涵星提起大哥君然,君凌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瞬間覺得自己真相了。原來如此,難怪大哥說緋緋是小狐貍!

  君凌汐一臉“敬重”地看著端木緋,心里琢磨著:唔,下次她遇到了麻煩,一定要找緋緋給她出主意。

  君凌汐感覺自己仿佛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般,美滋滋地笑了。

  端木緋不知為何被君凌汐的目光看得心里有些發毛,歪了歪小臉,心道:奇怪了,她說什么特別的話啊?

  舞陽和丹桂在棋盤上殺得正酣,一個著青藍色宮裝的宮女突然匆匆來稟:“大公主殿下,四公主殿下,圣駕已經抵達涵芳園,皇后娘娘請殿下和幾位姑娘前去凝輝殿接駕。”

  舞陽隨手放下了手里的骰子,有些意猶未盡地說道:“丹桂,晚點我們再接著下。”

  丹桂笑著應了,一旁的另一個宮女唯唯應諾。

  眾人皆是起身,紛紛出了涼亭,四周其他的公子姑娘也聞訊朝這邊走來,一群人浩浩蕩蕩、說說笑笑地出了綺春園。

  人群中,君凌汐挽著端木緋的胳膊,笑嘻嘻地問道:“緋緋,你覺得剛才那局棋誰會贏?”

  端木緋還沒說話,另一邊的涵星已經搖著頭嘆道:“小西,你還真是不死心!”

  君凌汐對著端木緋好奇地眨了眨眼,眸子里閃過一抹狡黠,心里又有了一個主意:緋緋這么聰明,見微知著,下次,大哥他們要是再賽馬什么的,她就把緋緋也拉上,到時候肯定賺得盆滿缽滿,最多她們五五分賬好了。

  想著,君凌汐露出小財迷的得意笑容。

  眾人各自說著話,沒一會兒,就抵達了凝輝殿前,與皇后、端木貴妃等一眾女眷會和。

  殿前有一大片空地,地上是由四方的青石板鋪設而成,打掃得一塵不染,兩邊整齊地站著兩排內侍宮女,一個個低眉順眼。

  此時已經是正午了,春日正午的陽光已經有了夏日的炙熱感,眾人在陽光下站了一盞茶功夫,出了一身薄汗,卻還是沒等來皇帝的圣駕。

  前方寂靜無聲,沒有一點動靜。

  皇后皺了皺眉,隨口招來一個小內侍,吩咐道:“你去看看皇上現在到哪兒了。”

  “是,皇后娘娘。”小內侍急忙領命,小跑著朝涵芳園的正門口方向而去。

  空地上窸窸窣窣地騷動了起來,眾人各自交頭接耳地閑聊著。

  見皇帝還沒來,皇后干脆帶著端木貴妃、舞陽等一眾人先進了偏殿小憩,打算等圣駕到了,再出來迎駕。其他人則被打發去了一旁的廂房候著。

  過了一會兒,那個小內侍就疾步匆匆地回來了,神色有些微妙,對著皇后稟道:“皇后娘娘,皇上在來的路上,被人攔下了。”

  此刻,這東偏殿里,只有皇后、端木貴妃、幾位公主和端木緋等寥寥數人,眾人聽了,也難掩驚訝之色。

  小內侍繼續稟道:“是倪家那位與梁家大公子和離的二姑娘,她跪在皇上面前,說泰郡王府的新世子因為她曾是梁家婦而對她意圖不軌,蓄意輕薄,懇請皇上替她做主……”

  小內侍的幾句話不僅說得皇后震驚不已,其他人也都聽得目瞪口呆,覺得這泰郡王世子慕瑾韋簡直是膽大包天,無法無天了。

  一時間,這四周的聲音仿佛被吸走似的,鴉雀無聲。

  坐在上首的皇后目光幽深,語氣微凝地問道:“皇上可有說什么?”

  小內侍似乎面有遲疑之色,道:“皇后娘娘,那位倪姑娘一只袖子被扯破了,手腕上也有淤青……皇上他龍顏大怒。”

  端木緋與君凌汐聞言,下意識地彼此互看了一眼。

  端木緋也難掩驚訝地微挑眉稍,表面不動聲色,心思卻是轉得飛快:慕瑾韋方才剛吃了虧,這里又是行宮到底不便,應該不會再去招惹倪雅穎,所以,倪雅穎這是苦肉計?

  若真是這樣,倪雅穎倒是比她預料得更能狠得下心來,不惜賭上她自己的名節。

  舞陽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毫不掩飾聲音中的不以為然:“泰郡王府也太不像樣了。”一句話連著泰郡王也一起斥了進去。

  皇后的眼神更為幽深,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吩咐那小內侍繼續去打聽。

  金色的陽光透過窗外郁郁蔥蔥的樹木灑進了偏殿內,把屋子里映得一室青翠。

  時間在眾人的低語聲中悄悄流逝,又過了一盞茶功夫后,那個小內侍沒回來了,倒是皇帝身邊服侍的余公公來了。

  “皇后娘娘,皇上傳君姑娘和端木四姑娘過去說話。”余公公拿著白色的拂塵,笑吟吟地對著皇后說道。

  眾人皆是驚訝又疑惑地看向了端木緋和君凌汐,舞陽直接問道:“余公公,這是怎么回事?”問歸問,也沒指望余公公肯說,畢竟這些在皇帝身邊貼身服侍的內侍,向來嘴都嚴得很。

  余公公笑呵呵的,他飛快地看了端木緋一眼,卻是稍稍透露了一些:“皇上請兩位姑娘過去做個人證。”頓了頓又道,“請姑娘放心。”

  端木紜皺了皺眉,握住了端木緋的手,想說她陪她一起去,然而,端木緋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意,對著姐姐安撫地一笑,仿佛在說,沒事的。

  “勞煩余公公帶路了。”端木緋落落大方地對著余公公福了福,就與君凌汐一起跟著余公公離開了偏殿。

  三人一路筆直地往南而去,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后,就見前方一小片潔白如雪的梨樹林旁人頭攢動,氣氛微凝,林邊的一個涼亭中坐著幾人,其中一人著明黃色的龍袍,看來分外醒目。

  余公公引著端木緋和君凌汐來到了涼亭外,對著皇帝稟道:“皇上,君姑娘和端木四姑娘來了。”

  端木緋一邊上前,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涼亭中的皇帝和倪雅穎。

  皇帝就坐在涼亭中央的石桌上,右手漫不經心地摩挲著身前的一個茶盅,面沉如水。

  至于倪雅穎,則垂首站在一旁,蒼白的小臉上,額頭一塊龍眼大小的淤青觸目驚心,那纖細的身形在習習微風中柔弱無助,形容中掩不住的狼狽。

  她身上還穿著之前那件柳色纏枝紋褙子,可是右袖卻被人撕去一角,露出一段白皙如瓷般的手腕,腕上也有一片青紫的淤痕,而且,她的發髻也有些凌亂,搖搖欲墜,幾縷青絲垂在頰畔……

  看到端木緋和君凌汐來了,皇帝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似乎怕嚇到了兩個小丫頭。

  等二人行禮后,皇帝就開門見山地說道:“朕聽說是你們倆出手救了倪家姑娘……”

  君凌汐一向膽大,也不怕皇帝,點了點頭:“回皇上,正是。”她一臉的義憤填膺,“皇上,您當時是沒聽到啊,那個慕瑾韋實在不是個東西,當著我和緋緋的面就說什么讓倪姑娘給他當妾也是抬舉她了!”

  這普通未出嫁的姑娘家說到什么妾之類的怕是要羞死了,可是君凌汐卻是坦蕩得很,一雙烏黑的眸子清澈如水。

  端木緋就站在君凌汐的身旁,好似一個小跟班似的頻頻點頭。

  皇帝聽著,臉色越來越黑,陰沉得仿佛陰云密布的天空般。

  君凌汐還在繼續說著:“還說什么梁家棄婦,殘花敗柳的……這要不是我把他打跑……”

  “皇上,不是這樣的!”

  突然,亭子外傳來一個氣急敗壞的男音急切地打斷了君凌汐,聲音聽著很是耳熟。

  慕瑾韋不知何時跟隨一個小內侍來了,俊朗的臉龐上一片鐵青,瞪著君凌汐和倪雅穎的目光森冷怨毒而充滿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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