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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1做主

  肖天忽然想起在京城時他幾次被人堵,當時他就懷疑有人正盯著他,彼時他還以為是因為小冤大頭的緣故,之后回到晉州后,他曾經試探過幾次,發現沒人盯著自己了,也就放心了。

  現在,他一出事,慕炎就找到這里來了,甚至比他手下的人和金家寨還要快一步,且是有備而來,讓肖天不得不懷疑確實有人從京城一路跟著他到了晉州。

  那也就意味著,慕炎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份。

  自己是匪,慕炎是官,官來救匪,怎么想都不合理啊!

  這些衙門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啊!

  肖天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慕炎笑呵呵地看著肖天那糾結的樣子,拍了拍他沒受傷的右肩,笑著又道:“小天,我們也這么熟了,你別跟我客氣。我這個人很夠朋友的。”

  我們真的一點也不熟!肖天實在對慕炎的自來熟有些無語,對方的那一聲“小天”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實在不覺得慕炎是那種會為了一面之緣的人掏心掏肺的人,暫時也只能把原因歸于端木緋。

  想著,肖天臉上的那對梨渦更深了,笑著點頭附和道:“炎大哥,說得是,咱們誰跟誰啊。我跟你家那位那可是一起套麻袋打過人的交情!”

  肖天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心想:他應該沒叫錯吧,記得小冤大頭好像是叫這人阿炎什么的。

  套麻袋打人?!慕炎又挑了挑眉,鳳眸閃現些許笑意。

  見肖天避而不答下屬的問題,慕炎也識趣地不再問了。肖天若是輕易對自己掏心掏肺,反而不合理。

  現在最重要的肖天的傷,他的傷不僅要找個好大夫,還需要好好養,就他現在這瞎湊和的樣子,這傷怕是要留下隱患……他才十六歲而已。

  慕炎對著肖天勾了勾手指,又朝肖天出來的那道后門走去,“跟我來。”

  慕炎的姿態隨意得很,但是說話的神態也一直是吊兒郎當的,但是,不知為何,肖天有種感覺這個人沒他表現出來的那么簡單,他不辭勞苦地從京城跑了這么一趟,又費了一番心力才找到了自己,肯定是不容自己拒絕他的“好意”。

  肖天笑瞇瞇地應了,跟了上去,目光在觀察著四周,正在琢磨著,接下來要怎么找機會跑。

  進入后門后,就見落風與十幾個著輕甲的男子已經候在了那里。

  “公子。”

  眾人齊齊地對著慕炎行了禮,姿勢整齊劃一,聲音洪亮。

  肖天飛快地掃了那些人一眼,心中一驚。他一看就知道這些人手上都染過人血,而且看他們一個個腰桿筆直、訓練有素的樣子,十有八九是戰場上下來的。

  慕炎淡淡地吩咐道:“收兵。”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天空漸漸地暗了下來。

  慕炎抬眼朝彩霞漫天的天空望了一眼,又道:“傳令下去,我們即刻啟程去最近的鎮子……還有,去找住持大師一輛合適的馬車。”

  肖天的傷太重,現在天氣又炎熱,傷勢拖不得,無論是去京城就醫還是把太醫宣來都費時間,還是要就近找個合適的擅長外傷的大夫才行。

  落風和一個方臉小將正要領命而去,忽然又一個身材高大、長眉細目的小將小跑著往這里來了。

  “公子,山下有異!”那小將鄭重地對著慕炎抱拳稟道,“似是有大隊人馬往這邊過來了,應該是沖著建寧寺來的。”

  一直嬉皮笑臉的肖天眸光微閃,嘴唇緊抿,那張娃娃臉上一下子就變得十分嚴肅,隱約猜到是誰來了。

  慕炎勾了勾唇,吩咐來傳訊的細目小將道:“小蒲,你帶人去探探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是,公子。”蒲姓小將立刻領命而去,只是一轉瞬,神色就變得銳利如鷹。

  慕炎又吩咐落風道:“你去把住持叫到大雄寶殿。”

  落風躬身領命,也緊跟著走了。

  慕炎轉頭看向了神色復雜的肖天,劍眉一挑,“你還能不能走?”

  當慕炎看向自己的那一刻,肖天下意識地笑了,點頭道:“走吧。”

  這個時候,肖天也知道利害,干脆利落。

  兩人當下就朝大雄寶殿方向走去,其他十幾人跟在兩人身后。

  慕炎帶來的五十精銳也聚集在了大雄寶殿前的空地,列成了一個整齊的方陣。

  夕陽落得更低了,在這些人的身上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一個個仿佛一桿桿長槍佇立在那里,只是這么靜靜地站立著,就釋放出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

  肖天瞇了瞇眼,漆黑的瞳孔中掠過一抹流光。

  這些人與他們的泰初寨的人迥然不同。

  他幾乎可以想象,只要慕炎一聲令下,這些人就會毫不猶豫地拋頭顱灑熱血,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肖天懶懶地找了棵樹歪靠著,涂了金瘡藥的傷口此刻傳來一種清涼的感覺,折磨了他好幾天的那種鉆心的疼痛也因此緩解了一些。

  肖天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傷口再惡化,自己需要一個大夫,需要好的傷藥,也不過是逃命要緊一時顧不上而已。

  這時,前方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步履聲,落風帶著胡須雪白的老住持和幾個僧人步履匆匆地來了,老住持跑得氣喘吁吁。

  慕炎也顧不上寒暄了,開門見山道:“住持大師,勞煩你安排人手,把寺里的僧人以及在寺中留宿的香客都集中到一起。”

  老住持愣了愣,他方才已經聽落風說了,山下有一隊人馬朝這邊而來。

  “慕公子,”老住持行了個單手的佛禮,想問慕炎事情有沒有那么嚴重,“山下……”

  話還沒說完,方才去查看蒲姓小將已經又趕了回來,正好打斷了老住持的話:

  “公子,屬下查探過了,對方有上千人,已經快到山腳了,而且,每個人帶著武器,手持火把。”

  “屬下還聽領頭的人下令說,要把這建寧寺的人全部屠盡,一個不留!”

  蒲姓小將的聲音擲地有聲,周圍的幾人自然都聽到了,包括肖天和老住持。

  “……”老住持登時臉色大變,血色褪去。

  雖然晉州這些年一直不太平,但是因為建寧寺是方外之地,又地處晉州與豫州的邊境,而且這附近數百里都是泰初寨的地盤,也沒有人敢輕易對他們動手,這兩年建寧寺一帶一直都很安穩,沒想到竟然有流匪突然會盯上了這里。

  這百年寺廟會不會就毀在自己手里,還有這一寺的人……

  老住持越想心中越是慌亂。

  慕炎見老住持的臉色不對,又提醒了一句:“大師,還請盡快把所有人都集中到大雄寶殿中來。”

  老住持這才回過神來,忙道:“貧僧這就讓人去辦。”

  老住持立刻又吩咐了他帶來的那兩個僧人,讓他們盡快去辦。

  相比老住持的慌亂,慕炎冷靜多了,隨口吩咐那蒲姓小將道:“再派人接著去山下探探。還有,讓人盡快去駐扎在鎮子上的人手調過來。”

  蒲姓小將又帶著幾人匆匆出寺下山,西邊的太陽落得更低了,外面的山林也顯得晦暗起來,黃昏的晚風習習,拂得樹枝搖曳不已,似有什么妖魔鬼怪潛伏在陰暗處。

  氣氛漸漸地凝固起來。

  肖天怔怔地看著寺外,眸子里明明暗暗地閃爍不已。

  “小天,山下這些人是沖著你來的吧?”慕炎單刀直入地問道。

  到了這個時候,肖天自然知道坦誠才能合力對外,干脆地點頭道:“應該是。”

  這時,落風已經讓人給搬了兩把椅子過來,又上了茶。

  慕炎懶懶地往椅子上一歪,肖天也沒客氣,跟著坐下了,畢竟他是可憐的傷號。

  坐下的同時,肖天還沒心沒肺地問了落風一句:“有吃的嗎?”吃飯皇帝大,天知道他躲了幾天,都沒好好吃上一頓飯。

  落風眼角抽了抽,覺得這位肖公子真是會順桿子往上爬,不過想著對方是傷號,便找了僧人去肖天弄些吃食來。

  肖天喝了兩口熱茶,感覺身子隨著熱茶入腹變得暖和起來,長舒了一口氣。

  雖然山下的敵人眼看著就要到了,不過他倒是不著急,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肖天慢慢地飲著茶,茶湯中那沉沉浮浮的茶葉映入他漆黑的瞳孔中。

  他此刻在建寧寺的消息,其實只是透露給了幾個信得過的人,但是,現在消息居然外泄了,也就是說,他所信任的那幾人中就有叛徒。

  肖天垂下了眼簾,注視著杯中碧綠澄澈的茶湯,又淺啜了一口茶,咽下茶水的同時,也咽下了一記無聲的嘆息。

  泰初寨在這兩年中逐步擴張,近日卻總是會有一些關鍵的消息泄露出去,所以,肖天很早就懷疑寨子里有了內鬼,而且,這個內鬼在寨子里地位不低,才會知道那些機密的信息。

  他早就在查這個內鬼了。

  這件事事關重大,他查得謹慎,而對方又小心謹慎,他一直抓不到明確的證據,直到這次被伏擊……

  他差不多已經鎖定了幾個人,那個內鬼一定在這四個人之中!

  肖天半垂的眼瞼下,目光清冷如水,唇角抿出一道堅毅的弧度。

  這次要是能活著回去,就該要清理門戶了!

  前提是,他得活著回去!!

  肖天轉頭正視著慕炎,嘆氣道:“炎大哥,我的人緣似乎不太好。”

  天色暗得極快,周圍有人陸陸續續地點起了火把,上方那繁茂的枝葉在二人身上投下陰影,火把的火光把肖天的面龐照得半明半暗,那雙烏黑的眸子被火光照得尤為明亮。

  “我躲在這里的消息是我在兩天前設法傳出去的。”肖天摸著下巴,神態平靜地說道,“我在一個來寺里上香的香客身上留下了一種特殊的花粉,我們寨子里養著一種尋香蜂,它循著香味就能找到人。”

  本來他傳遞消息的方式關乎到寨子里的機密,但現在形勢危急,也只能說了。

  很顯然,能找到這里的人應該是查到那個香客最近來過建寧寺,才鎖定了這里。而肖天也是憑借這極為罕見的尋香蜂又減少了幾個懷疑的對象。

  “能找到這里的人應該就是我那里的叛徒了。”肖天肯定地說道,眼角的余光又斜了慕炎一眼,也不知道這位仁兄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照理說,就算是朝廷派人跟著自己到了晉州,這次他被伏擊還落了江,也該把人“甩”掉了吧?

  這時,方才去取吃食的僧人回來了,捧來了一碟熱騰騰的白饅頭,還冒著絲絲白氣。

  肖天一點也不挑剔,咬下一口松軟的白饅頭,嘴里發出滿足的嘆息。

  他這些天要躲著養傷,又怕驚動寺中的僧人,就是偷吃也不敢太張揚,生怕被人察覺,鬧出動靜來,這幾天吃的那都是殘羹冷飯,現在光是這熱騰騰的饅頭就足夠讓他感動了!

  唔,活著真好,他當然要活著回去!肖天三兩口就吃完了一個饅頭。

  慕炎怔怔地看著肖天,一不小心,又把他和阿辭重疊在一起。

  這孩子若真是阿辭的弟弟,這些年,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肖天伸手去抓第二個饅頭,眼角的余光掃過慕炎時,在對方的神態中發現了一抹莫名的慈愛,讓他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肖天順口問道:“炎大哥,你帶了多少人?”看慕炎這么從容,他應該帶了不少人吧?

  肖天問了,慕炎就答了:“這里有五十人,大寧縣那邊還有兩百多人。”

  “……”肖天目瞪口呆,手里的饅頭差點沒滑落,幸好他反應快,牢牢地捏住了。

  肖天又咬了口溫熱的白饅頭。

  才五十人,人也太少了!金家寨可是來了一千號人,就算慕炎這邊剩下的兩百援兵趕到,人數還是太少了……

  肖天的嘴沒停下,一口接著一口地咬著饅頭。就算要死,也不能做個餓死鬼是不是?

  “要不,你還是先跑了吧?”他含含糊糊地說道。

  他帶著重傷,能走都有些勉強,跑就更難了,慕炎身強體壯的,還能跑一跑,而且,他似乎是特意為了救自己來的,總不能讓他在這里白白送命吧。

  慕炎唇角一勾,還是那副閑適悠然的樣子,戲謔地說道:“你和我家那位那可是有套麻袋打過人的交情,你我不妨來一個一起打過仗的交情好了!”

  “……”肖天愈發覺得看不透這位仁兄了,懷疑對方是不是腦殼壞了。

  肖天沒勸慕炎,目光掃了慕炎帶來人的一眼。就算慕炎任性,他手下的人也該知道輕重,應該會勸他幾句吧?

  然而,他等來是一片沉默。

  周圍除了火把上的火焰燃燒的聲音以及風拂樹葉聲,別無聲響。

  朝廷的人真是古怪。肖天有些魂飛天外地想著。

  也不用慕炎吩咐,他下頭的那些火銃隊精銳已經行動了起來,有的加固寺門,有的防守墻頭,也有的被派去了后寺以及其他寺門……

  肖天心不在焉,慕炎云淡風輕,唯有住持大師膽戰心驚,手里的佛珠快速地在手中轉動著,嘴巴翕動,似在念佛。

  落風覺得住持大師這把年紀還要受這種驚嚇,委實可憐,吩咐人也給他搬來了一把椅子。

  與此同時,那些香客和僧人都陸陸續續地往這邊來了,男女老少,或是裝扮華麗,或是衣著樸素,他們本該人生沒什么交集,現在卻是處于同一種境地,一個個多是神色惶惶。

  眾所周知,晉州多山匪,但是這一帶一向還算太平,山匪作亂在他們心目中還只是旁人口中的故事,完全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遇上。

  一支支火把的火光在這些人的臉上投下了詭異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起一股不安的氣氛。

  “請各位隨我們去大雄寶殿后的觀音殿待著。接下來,無論發生什么事,各位都不可以貿動。”

  一個方臉小將與幾個僧人負責安頓這些人。

  寺中的僧人還好,全部都聽住持大師的,可那些香客就沒那么聽話了,雖然大都對慕炎帶來的人有些畏懼,但還是有人大著膽子提出質疑:“既然有山匪來了,為什么我們不趕緊逃走?”

  第一個人開了口,又有好幾人也忍不住附和起來:

  “是啊是啊。”

  “那些山匪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我們怎么是他們的對手!”

  “留在這里,不是坐以待斃嗎?”

  不安與質疑仿佛會傳染般,原本靜默的一些香客也都騷動了起來,皆是膽戰心驚,巴不得長了翅膀趕緊飛走才好。

  這些個小事當然用不上慕炎出馬,那方臉小將“很客氣”地說道:“誰想走,盡管走!從正門走,后門走,側門走,都可以!各位請自便!”

  這些話一放出口,周圍霎時陷入一片死寂,原本鬧騰不休的人一個個都仿佛變成了啞巴。

  聽說,山匪都到了山腳下了,他們這時候下去,要是撞上了山匪,那肯定是死定了,女子的下場就更不用了……

  方臉小將可沒功夫應付這些人,又道:“誰想走,可以站出來,我這邊可以安排人給各位開門的。”別人要找死,他們當然不會攔著。

  回應他的又是一片沉默。

  說到底,這些香客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這些人能護送他們逃走,讓他們自己逃,他們可沒這個膽子。

  周遭更靜了,眾人屏氣斂聲,灰溜溜地在僧人的指引下,往觀音殿方向去了。

  不一會兒,簡王太妃、舞陽和君凌汐也在簡王府護衛的護送下來了。

  舞陽先安頓好了簡王太妃,就帶著君凌汐來到了慕炎那邊,直接問道:“出了什么事?”

  慕炎就把山下來了金家寨一千山匪的事說了,然后問道:“舞陽,簡王府帶了多少護衛?”

  簡王府?!吃饅頭的肖天額外地施舍了一個眼神給舞陽和君凌汐。

  簡王府世代武將,為大盛戍邊御敵,浴血沙場,不知道多少君家人英年早逝。像他們寨子里的人誰沒罵過幾句狗皇帝狗官什么的,卻都對簡王府的人頗為敬重。

  舞陽無奈地一笑,簡明扼要地答道:“十五人。”

  簡王府是帶了上百護衛來建寧寺的,但是為不打擾寺里的清凈,大多護衛都留在附近的大寧縣,護衛們輪流值班,留在寺里的,也就這十五人而已。

  慕炎也猜到了,并不意外,道:“把人都叫來吧。”

  “好。”舞陽做主應了。

  肖天又讓人給他添茶,心里默默計算著,從五十人到六十五人,人數多了三成,不錯。

  君凌汐當然看到了肖天,畢竟坐在慕炎身旁的人也就他了。

  君凌汐好奇地打量著肖天,突然問了一句:“阿炎,就是這小子吧?”

  這么多人中,也就肖天最狼狽,很符合慕炎那句“被人伏擊,受了傷”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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