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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調令

  次日一大早,端木期如往常般去了太仆寺點卯,本以為這一日就如同平日無二,卻沒想到他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了吏部的調令。

  端木期整個人如遭雷擊,再也呆不下去了,渾渾噩噩地回了端木府,腦子里幾乎無法思考,連他自己也不記得他是如何策馬從太仆寺回府,如何下馬后一路從儀門走回了翠薇院,如何走進東稍間里……

  “老爺,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正歪在一張美人榻上的唐氏見端木期進來,疑惑地看了看案頭的壺漏,現在才巳時過半。

  唐氏做了個手勢,坐起身來,服侍的兩個丫鬟立刻躬身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們夫婦倆。

  端木期像是沒有聽到唐氏的話似的,失魂落魄地坐在了窗邊的一把花梨木圈椅上。

  唐氏看端木期神色有些不對,不免有點擔心,再次喚道:“老爺,這是怎么了?”

  端木期目光怔怔,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唐氏不禁微微皺眉,正想著是不是把端木期身邊的長隨叫來問問情況,就見芷卉快步挑簾進來,走到近前稟道:“三老爺,老太爺讓您去永禧堂!”

  一聽“老太爺”三個字,原本還像丟了魂似的的端木期仿佛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般,驟然清醒了過來。

  他霍地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唐氏也緊跟著站起身來,又喚了一聲:“老爺……”

  “我去見父親……別的,回來再說。”端木期撫了撫衣袖,回來還沒一盞茶時間,又腳步匆匆地走了。

  那道門簾被端木期粗魯地挑起,又嘩嘩地落下。

  看著那跳躍不已的珠鏈,唐氏抿了抿嘴,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才會讓老爺變成這番模樣,還驚動了公公?!

  唐氏捏了捏帕子,眸光不安地閃爍了幾下,最后化為果決,她立刻邁出步伐,也跟了上去。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層層陰云擋住了燦日的光輝,讓唐氏的心中也如同這陰云密布的天空般,她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不過女子的步伐始終是趕不上男子,待唐氏趕到永禧堂的時候,端木期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大半。

  “……父親,您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吏部怎么就把兒子調去那等窮鄉僻壤的地方?!”端木期哭天喊地地說道。

  只聽到這一句,就讓剛走到門簾外的唐氏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透過那細細的湘妃簾,可以看到一身太師青常服的端木憲正坐在羅漢床上,儒雅的臉龐上透著一抹不解。

  “這事……我也覺得奇怪,事先沒聽到半點風聲。”端木憲捋著胡須緩緩道,他也是得了三子外調的消息后,才匆匆趕回了府。

  四周靜了一瞬后,端木憲睿智沉穩的眼眸看向了端木期,又道:“老三,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父親,我不想去,您要幫幫兒子啊。”端木期急得滿頭大汗,又手足無措,“我打聽過了,那中州汝縣自今春以來亂得很,到處都是流民流寇……前任縣令會遇害就是那幫子暴民所為……父親,兒子真的不想去啊!”

  坐在端木憲身旁的賀氏快速地捻動著手中的紫檀木佛珠,一直沒有說話,面色難看極了。

  丫鬟的打簾聲響起,屋子里的三人都朝唐氏看去,唐氏的臉色微微發白,從方才那幾句話,心里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

  “老三媳婦,進來坐下說話吧。”賀氏看著唐氏淡淡道,想起昨日壽宴上發生的事,就覺得心里不痛快,但顯然,現在不是提那件事的時候。

  唐氏深吸了一口氣,上前對著公婆施了禮后,就在端木期身旁落座,然后問道:“老爺,我剛才在外面聽到了幾句,莫不是你要被調去中州汝縣當縣令?”

  端木期的臉色更難看了,點了點頭。

  他在京城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七品太仆寺主簿,官職不高,但好歹也是一個京官,又背靠端木貴妃、大皇子和尚書府,這京城上下也沒人會故意給他臉色看,更不敢沒事找他麻煩,他的日子可說是過得順風順水,舒坦極了。

  可那汝縣是中州中部的一個小縣,窮鄉僻壤,本就是片貧瘠之地,自三月里淮北流民聚集到那里后,糧食供不應求,不到一個月,那些流民就變成了暴民作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以致方圓幾縣也是人心惶惶。

  這一去,至少就是三年,哪里有好日子過!

  而且,即便朝廷已派兵鎮壓過,可若是剩余的流民鼓動當地百姓再次暴亂,倒霉的還不就是新任的縣令!

  “半個時辰前,才剛接到的調令,命我攜家眷去汝縣任縣令……”端木期的聲音發澀,心里拔涼拔涼的,覺得那個汝縣根本就是虎狼窩啊!

  攜家眷?那豈不是連自己也要一起去汝縣?!唐氏瞳孔微縮,渾身如墜冰窖,差點沒暈厥過去。

  “父親……”唐氏祈求的目光也看向了端木憲,現在他們能依靠的人也唯有端木憲了。

  端木憲面色沉沉地瞇了瞇眼,“這事透著些古怪。”

  “是啊,老太爺。”賀氏也是若有所思,接口道,“什么時候這官員的調令還管人帶不帶家眷了?”

  夫妻倆心照不宣地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里都浮現同一個懷疑:莫非這是吏部尚書為了爭首輔之位,所以才故意給端木期穿小鞋?

  屋子里寂靜了一瞬,母子媳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端木憲身上。

  須臾,端木憲終于動了。

  他站起身來,撫了撫衣袍道:“先稍安勿躁,我去吏部打聽打聽再籌謀不遲。”

  端木期急忙也站起身來,眼睛一亮,鄭重其事地作揖道:“那就煩擾父親了!”

  端木憲沒有說話,大步流星地離去了……

  他這一去,就是大半天了無音訊,直到華燈初上方回府。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起來,一盞盞大紅的燈籠在府中掛了起來,星羅棋布,燈火通明。

  端木憲一回來,派人守在門房的端木期就立刻得知了,端木期和唐氏夫妻倆急匆匆地再次去了永禧堂。

  過去的幾個時辰里,夫妻倆幾乎是食不下咽,連午膳和晚膳都沒胃口吃,端木期更是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

  “父親!”端木期也顧不上行禮,看著坐在羅漢床上的端木憲急切地喊了一聲,心跳如擂鼓。

  賀氏和唐氏也都是目光灼灼地盯著端木憲。

  “老三,這事是沒得轉圜了,”端木憲搖了搖頭,神色冷凝地嘆了口氣,“你這些天趕緊準備收拾一下,帶著你媳婦去上任吧。”

  屋子里的空氣驟然一冷。

  端木期的肩膀整個垮了下來,面如死灰,而唐氏的面色一寸寸地白了……

  “老太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賀氏還算冷靜地問道。

  “我本以為老三這任命是吏部的意思,我去吏部周旋一番,即使不能把老三留京,換個好點的地方也行……”端木憲緩緩地說道,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無奈之色,聲音漸沉,“沒想到,這個調令居然出自皇上,這事就難辦了。”

  說著,端木憲的神色中又多了幾分不解。

  汝縣的暴亂才剛剛平定,即便是縣令的人選須得慎重挑選,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何須皇帝親自下旨指派?!

  這件事真的是處處透著蹊蹺。

  無論如何,既然是皇帝親自在折子上朱批,端木憲也不敢輕舉妄動,從吏部天官游尚書試探了消息后,只能闌珊而歸。

  “父親,”端木期幾乎是坐立不安,訥訥開口道,“要不我們進宮去找貴妃娘娘和大皇子殿下……”幫著說項說項?

  “老三!”端木憲不悅地打斷了端木期。

  這既然皇帝的意思,他們端木家不僅感謝天恩,還跑去內宮周旋,讓皇帝知道了,怕是會以為他們端木家仗著大皇子,連圣意都不在眼里。到時,申斥他一頓事小,若是因此失了圣心,那就得不償失了!

  端木憲決心已下,哪怕端木期暗暗地向賀氏投以哀求的眼神,也是徒勞。

  外放這件事已經成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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