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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求情

  這一回把她從夢境中喚醒的人是端木貴妃。

  “和靜,”端木貴妃笑瞇瞇地看著她,目光中難掩審視與打量,“你是珩哥兒未來的媳婦,就是本宮的侄媳,以后常常進宮來本宮這里玩,也與涵星多親近親近,都是自家人,要多走動走動才好。”

  才剛坐下的季蘭舟連忙對著端木貴妃欠了欠身,自是應下。

  端木貴妃笑著又道:“和靜,你平日里都喜歡做什么?”

  季蘭舟也不知道貴妃的喜好,便得體地道:“回貴妃娘娘,和靜平日里除了去蕙蘭苑上課外,就是在家中讀讀書,做做女紅。”

  眼看著端木貴妃又開始“盤問”了,涵星差點沒翻個白眼。

  她這個娘啊,每次都是這樣,那些“盤問”的套話她幾乎都能倒背如流了,比如下一句——

  “讀書好啊,不像涵星最不喜歡讀書了,每天就知道玩。”

  端木貴妃似笑非笑地斜了涵星一眼,似嫌棄,又似寵溺。

  涵星卻是笑了,順著桿子往上爬,道:“母妃,那您就行行好,放兒臣和紜表姐、緋表妹出去玩吧!”

  “……”端木貴妃又一次被這個女兒噎得無語了。

  端木貴妃無奈地嘆了口氣,對著李太夫人和辛氏慚愧地笑道:“李太夫人,李二夫人,真是讓兩位看笑話了,以后這丫頭還要勞煩你們多費心了。”

  涵星這丫頭在未來的婆家跟前也裝不了一盞茶功夫,這么快就原形畢露了。

  幸而她是公主,否則端木貴妃真擔心李家會退親。

  端木貴妃心里唏噓不已。

  李太夫人與辛氏對視了一眼,對于涵星的性子,她們也有幾分了解了,本來也不指望公主多么恭順溫婉,像涵星這般活潑開朗,沒有心機,又與外孫女玩得來。她們已經很滿意了。

  李太夫人笑呵呵地說道:“她們小姑娘娘家家的,是該出去玩玩。都是自家人。”

  涵星連忙站起身來,對著幾位長輩福了福后,左手拉起端木紜,右手拉起端木緋,就步履輕快地跑了。

  端木貴妃看著女兒,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當目光再次看向季蘭舟時,又在心里安慰自己說,算了,好歹涵星這丫頭沒把季蘭舟也拉走。

  端木貴妃近乎是破罐子破摔地想著,又笑瞇瞇地與季蘭舟、李太夫人幾人說起話來。

  涵星拖著端木紜和端木緋離開了鐘粹宮,才放松了下來,拍拍胸脯,一副“幸好她們跑得快”的樣子。

  明明周圍沒有別人,涵星卻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音道:“母妃啊,最近越來越啰嗦了。”

  每次母妃拉著她,就能教訓上好一會兒,一會兒說她規矩不好,一會兒說她性子嬌氣,一會兒嘀咕她以后為人婦要學著長大……

  涵星唉聲又嘆氣。

  不過,涵星的牢騷一向來得快也去得快,她抱怨了端木貴妃一會兒后,就又想起另一件事來。

  涵星朝西邊慈寧宮的方向看了一眼,停下了腳步,聲音壓得更低了:“其實前幾天,父皇和太后爭吵了一番……當晚,太后就重病了。”

  子不言父過。

  涵星也不好再多說。

  其實宮里不少人都知道這件事,心知肚明怕是皇帝氣壞了太后的鳳體。

  這個千秋節的宮宴說穿了,也就是皇帝心虛,怕別人說他不孝,做給外人看的罷了。

  涵星特意跟端木緋與端木紜說這些,主要也是提點她們,免得不小心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引來皇帝多想,自找麻煩。

  端木緋與端木紜彼此互看了一眼,神情微妙,也沒對此議論什么。

  旭日漸漸灼熱而刺眼,兩邊一株株成蔭的參天古樹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

  三人穿過瓊苑東門進了御花園,沿著一條鵝卵石小徑往前走著,翠竹夾道,偶來微風拂過,竹葉窸窣作響。

  表姐妹三人一邊說笑,一邊往前走,沒一會兒,園子里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今天是千秋節,京中進宮的人家不少,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御花園里不少姑娘在走動著,前方的一個水閣中,舞陽作為大公主正在招待著一些貴女,那些貴女有的在與舞陽說話,有的在玩投壺,有的在下五子棋,還有的在憑欄喂魚……好不熱鬧。

  當涵星三人走近時,水閣中很快就有宮女看到了她們,對著舞陽一稟告,那些貴女們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了表姐妹三人,那一道道灼熱的目光大多落在了端木緋身上。

  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有些復雜微妙。

  前幾天京中的動蕩起伏,風聲鶴唳,就算她們在閨閣中也是能夠感受到的,魏永信被問斬后,她們家中的父兄們更是對著她們千叮萬囑,說這京城里誰都能得罪,千萬不能得罪端木四姑娘。

  如今就算以前感觸不深的姑娘,這一回,被家中長輩反復提醒也記住了。

  原本熱鬧嘈雜的水閣中登時靜了下來,就像是所有的聲音都被吸走了似的,寂靜無聲。

  舞陽對于周圍那種異常的安靜毫無所覺,笑著站起身來,喚道:“四皇妹,緋妹妹,阿紜。”

  四個姑娘家親親熱熱地寒暄著,如同親姊妹一般。

  周圍的那些貴女們不動聲色地交換著眼神,幾乎是同時,好幾個貴女都站起身來,朝舞陽、端木緋幾人走了過去。

  行了禮后,一個著石榴紅褙子的姑娘笑瞇瞇地對著端木緋說道:“端木四姑娘,我們在玩投壺,姑娘可要和我們一起去玩?”

  “這大熱天的,還是別動了,容易出汗。”另一個翠衣姑娘也湊過了過來,“端木四姑娘,久聞你擅棋,連遠空大師都夸贊不已,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與姑娘手談一局?”

  這么人多圍在周圍,里三層外三層的,本來天氣就熱,便是水閣里放著好幾個冰盆,涵星還是覺得氣悶得很,拉起了端木緋的手,不耐煩地說道:“本宮要和緋表妹去喂魚,你們都自個兒玩自個兒的去。”

  舞陽和端木紜坐在一起閑聊,笑盈盈地看著兩個妹妹步履輕快地跑去了湖邊的方向。

  魚食撒下后,那些魚兒就搖著尾巴朝她們這邊游來,搖尾乞食,其中混著幾條七彩斑斕的“火麒麟”。

  涵星對著湖水里的那幾尾火麒麟指指點點,“緋表妹,你看,這些‘火麒麟’是不是長胖了不少?”

  “這里好吃好喝的,能不肥嗎?”端木緋興致勃勃地往湖里撒著魚食,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涵星見端木緋喜歡,笑著道:“緋表妹,要不要本宮找父皇討幾尾‘火麒麟’,明天本宮讓人給你送去,養在你府上,你也好天天賞來玩。”

  端木緋連忙擺擺手道:“不用不用,我那里有。”

  她從安平長公主府回府后,安千戶就特意派人給她送來了十來尾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火麒麟”,現在就養在端木家花園的池塘里。

  府里的下人們聽說這“火麒麟”是西洋來的魚,這段時日,從早到晚都會有人圍在那里看魚,連小八哥和小狐貍也被吸引了過去,以致府里那幾個負責清理池塘和喂魚的丫頭婆子們惶恐極了,生怕這兩個小家伙偷魚。

  表姐妹倆說著話,旁邊也有其他喂魚賞魚的姑娘,難免聽到了她們倆的對話,一個個心驚不已。

  這種名叫“火麒麟”的西洋魚唯有皇宮才有,聽說皇帝十分喜愛,只賞賜過寥寥數人,可想而知,端木四姑娘府里的“火麒麟”定是岑督主送的。

  那些姑娘們看著端木緋的眼神變得愈發鄭重,其中夾雜著一絲近乎敬畏的情緒。

  不知不覺中,端木緋和涵星的周圍漸漸地變得安靜了下來,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屏障把她倆和其他人隔絕開來。

  端木緋只顧著與涵星說話,完全沒有注意到氣氛的變化。

  時間悄悄流逝,旭日漸漸高升。

  漸漸地,水閣里的人越來越多了。

  夏季的御花園本就炎熱,這個水閣是納涼最好的地方,那些嬪妃、公主、命婦和姑娘都陸陸續續地來了這個水閣。

  水閣中,人頭攢動,珠光寶氣,四處都是女子的說笑聲。

  過了半個時辰后,水閣外又傳來一陣騷動,幾個宮女內侍擁著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美婦朝水閣這邊走來。

  一個貴女率先看到了水閣外的那個美婦,忍不住悄悄地拉到了身旁的友人。

  那美婦中等身材,身形略顯消瘦,一張雪白的鵝蛋臉上,豐潤的紅唇緊緊地抿著。

  她身上著正二品嬪妃的大妝,雍容華貴,只是腳下的步履略顯急促,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

  其他女眷也都看到了這美婦,一個個神色古怪地交換著眼神。

  水閣中又靜了一靜。

  待那美婦走入水閣中,幾個命婦貴女上前給來人行了禮:“參見淑嬪娘娘。”

  文淑嬪臉色微僵,這水閣中來給她行禮請安的女眷還不到三分之一,大部分人都移開了目光,只當沒看到自己。

  真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文淑嬪雖然心里這么想著,可是此時此刻卻不敢發作,淡淡地道了聲“免禮”,就徑直地朝涵星和端木緋的方向走去。

  水閣中又開始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繼續下棋,有人自顧自地說笑,也有人裝模作樣地賞花觀魚……

  她們看似自顧自地玩自己的,其實一個個都豎起了耳朵,眼光的余光更是往文淑嬪那邊偷偷地瞟著。

  “端木四姑娘。”

  文淑嬪走到端木緋身前,在她身旁坐下了。

  她努力地對著端木緋擠出了一個溫婉的淺笑,“端木四姑娘,許久不見,姑娘看來氣色很好。”

  端木緋神色淡淡,只是對著文淑嬪微微頷首,喚了聲:“淑嬪娘娘。”

  說完,她也不再理會文淑嬪,雙手端起手邊的青花瓷茶盅,慢悠悠地飲著碧螺春。

  文淑嬪看著端木緋,心里又是一陣憋屈。

  自己怎么說也是堂堂正二品的淑嬪,這個端木緋無品無級,卻如此狂妄,甚至都沒有給自己行禮。

  文淑嬪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壓下心頭的不甘與怒意,臉上笑得更溫婉了。

  “端木四姑娘,本宮今日特意來找你幫著去岑督主那里說說情,就放過本宮的皇兒吧,至少也讓……我們母子見上一面啊!”

  文淑嬪說到自己的兒子,眼睛就紅了起來,閃著淡淡的淚光,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柔弱可憐。

  “……”端木緋眨了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嘴里的茶差點沒噴出來,有些無語了。

  水閣中的其他人也是神色怪異,周圍更靜了。

  水閣外,暖風陣陣,外面的花木隨風搖曳,與水閣內那些宮女的搖扇聲交錯地摻雜在一起,荷香陣陣地隨風飄入水閣中。

  文淑嬪一臉期待地看著端木緋,眼神熱切而幽深。

  自打二皇子被皇帝下旨圈禁在皇子府后,重重禁軍圍府,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只每十天送一次份例進去。就算是府里面有人報病,禁軍也不理會,把皇子府守得好似一個鐵桶般,連一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這段日子,文淑嬪心里是如火焚燒般。

  三公主舒云在江南草草嫁了個舉子,彼時文淑嬪不在江南,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直到皇帝御駕回京后,文淑嬪仔細審問了當時女兒身邊的宮人,才知道是因為得罪了岑隱的義妹端木緋。

  文淑嬪本來正琢磨著怎么給舒云出氣,結果兒子又出事了,而且還是被圈禁。

  她在深宮,知道的不多,只能派人去打聽了,這才得知是東廠去封的府,說是二皇子和魏永信勾結。

  文淑嬪求助無門,就想到了端木緋。

  她不想求端木緋,可是皇帝不見她,娘家遠在江南,她不知道還能求誰。

  文淑嬪考慮了好幾日,才決定今日來找端木緋。

  她與端木緋,與端木家素無交情,她想要讓端木緋幫她必須劍走偏鋒才行。

  文淑嬪想來想去,覺得必須設法“逼一逼”端木緋才行,這小姑娘家家好臉面,喜恭維,礙著臉面也不好拒絕,所以她才故意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求端木緋。

  文淑嬪眸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精光,見端木緋不接自己的話,站起身來。

  端木緋靜靜地看著文淑嬪,動了動眉梢,想看看這文淑嬪還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端木四姑娘,你就行行好,惦念本宮是個當母親的……”

  文淑嬪的眼睛更紅了,作勢欲跪,她就不信端木緋敢受她這一跪。

  她可是正二品的淑嬪,她可是給皇帝育有兒女的淑嬪。

  果然——

  她的雙臂立刻就被兩只胳膊一左一右地鉗制住了,不讓她往下跪。

  成了。文淑嬪的嘴角微微地翹了起來,又急忙地控制住了,長翹的眼睫微微顫動了兩下。

  下一瞬,就聽一個尖細的男音陰陽怪氣地自她左耳邊響起:“淑嬪娘娘,您沒看到端木四姑娘在這里喂魚嗎?”

  文淑嬪愣了愣,總覺得事情的發展與她預期得有些不太一樣。

  跟著,她右邊的另一個內侍笑呵呵地說道:“淑嬪娘娘,奴才瞅娘娘的臉色不好,還是奴才扶您回信芳齋吧。”

  “放開本宮!”

  文淑嬪下意識地掙扎了起來,她的宮女想上前幫忙,卻被另一個內侍攔住了。

  “快放開……”

  文淑嬪還想叫,可是那兩個內侍根本就不理會她,直接就把人給半拖半“請”了出去。

  文淑嬪奮力地掙扎著,頭上的釵冠隨著她的扭動變得歪歪扭扭,原本挽得整整齊齊的發髻凌亂了起來,形容狼藉,恍若瘋婦。

  端木緋傻乎乎地看著文淑嬪和兩個內侍的背影,有些扼腕。

  她還想好好耍一次威風呢,怎么根本就不給她發揮的機會呢!

  兩個內侍似乎感覺到了端木緋落在自己背上的視線,脊背挺得更直了。

  兩個人飛快地彼此對視了一眼,覺得他們這事辦得是漂亮極了,想來不用他們去督主那里邀功,消息自然而然就會傳到督主耳中。

  兩個內侍步履如飛地走了。

  水閣中的眾人皆是噤聲,那些命婦貴女也沒心思玩樂了,一個個面面相覷地交換著眼神,氣氛有些詭異。

  涵星對于周圍那一道道打探的目光毫不在意。

  她拉過端木緋,在她耳邊說著只有她們兩人才能聽到的悄悄話:“二皇兄被圈禁后,文淑嬪到處求人,就跟瘋了一樣,別理她。”

  涵星心里覺得,這文淑嬪簡直是腦子進水了,她求誰也不該求到緋表妹身上啊!

  這和緋表妹有什么關系!

  端木緋只是彎唇笑笑,抬手又抓了一把魚食,往水閣外的湖面撒了下去。

  水里的那幾尾“火麒麟”原本已經游走了,聞到食物的香味,又搖著尾巴游了回來。

  表姐妹倆嬉笑著說說話,賞賞魚。

  水閣中又慢慢地熱鬧了起來,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

  遠遠地,一雙明亮而深邃的美目把方才的一幕幕都收入眼內。

  湖彼岸的一個涼亭中,一個十七八歲、身段玲瓏的少婦憑欄而坐,臉上戴著一方的丁香色的面紗,手里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方絲帕。

  “有人庇護就是好……”

  面紗后,少婦的櫻唇微動,聲音幾不可聞地自唇間逸出。

  暖風拂動著枝葉,沙沙作響,轉瞬就把她的聲音壓了過去。

  她臉上的面紗隨風飛舞著,幾道燒傷留下的傷疤盤踞在眼角頰畔,猙獰丑陋。

  “娘娘。”她身旁的宮女小聲道,“這里有些熱,您……”要不要過去水閣納涼?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耿聽蓮抬手用手勢打斷了她。

  耿聽蓮目光怔怔地望著水閣中的端木緋和端木紜,眸子里陰鷙如梟,腦海中又浮現去歲在皇覺寺中的一幕幕,又想起岑隱絕美如畫的面龐和冷漠的眼神……

  心如刀割。

  岑隱始終護著這對姐妹,岑隱的心里始終只有端木紜,完全看不到自己。

  想到過去,想到現在,耿聽蓮眸子里的陰霾越來越濃。

  端木家這對姐妹在外頭驕橫跋扈,風光無限,而自己卻孤立無援地深陷在這深宮中掙扎,茍延殘喘。

  去歲耿聽蓮一進宮,就被皇帝封為了莊妃,尊榮無限,彼時皇帝還親口向朝野上下許諾了,若是她有了皇子就會立為太子。

  剛進宮那會兒,耿聽蓮還為此被不少妃嬪狠狠地針對了。

  然而,明面上表現得仿佛有多寵愛她的皇帝,一看到她被燒傷的臉龐,就對她徹底厭煩了。

  過去的這一年,耿聽蓮在宮里的日子表面風光,其實并不好過。

  但是因為有身為衛國公的兄長耿安皓護著,她還有倚靠,沒有人敢明著招惹她。

  今時不同往日。

  現在兄長被皇帝撤了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之職,即便兄長身上還有衛國公的爵位,他們衛國公府也大不如前了,不,應該說是岌岌可危。

  沒有五軍都督府的衛國公府恐怕要不了幾年,就會被朝堂所遺忘,變成一個庸庸無碌的勛貴。

  她錦衣玉食,受家里庇護了這么久,也該是她為家里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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