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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章·講理

  詔獄是出了名的人間煉獄,可是這人間煉獄里,鄭如安向來是主宰別人生死的判官,他讓誰三更死,沒人敢留他到五更。

  當然判官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心里一直清楚,他這生殺予奪的大權,都是常應給的。

  現在常應站在跟前了,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手腕上的疼痛一直沒有得到緩解,他的腦子不知怎的變得有些混沌,看著面前的常應吞了一口口水,有些忐忑加上些不安的喊了一聲干爹。

  他頭一次叫常應干爹的時候,常應笑的臉上都開了花。

  這么多年來,不能不說常應對他不好。

  從前在那個女人手里,只是吃得飽穿得暖,耳根子卻從來沒有清靜過,他每天需要察言觀色,從來沒有過的舒心過。

  可是在常應這里不同。

  常應沒有孩子,只有一個對食的菜戶,年紀過了二十五歲放出來了,常應把她養在皇城根下的大宅里,做了自己的干娘。

  這些年,他雖然是個太監,但是除了這一點,也沒有別的不隨心的地方了。

  想到這些,鄭如安面色變得更差,想起常應的手段他抖了抖,唇色泛白的搖頭:“干爹,我不是......我沒有......”

  常應面無表情,他向來是個很能沉得住氣的人,此時此刻,當知道自己的親侄子其實不是自己的親侄子之后,他也仍舊很能沉得住氣,面上沒有露出半點異色。

  可就是這樣,鄭如安反而更怕,他緊張的連聲線都有些變了:“干爹,我不是故意的,當初淑妃娘娘那個小妹妹的事......”

  常應沒有再看他轉身看向了朱元:“朱姑娘怎么知道他的身世的?”

  比起鄭如安騙了他,他更想知道這一點。

  錦衣衛和東廠已經算得上是耳聰目明了,可就是這樣,也沒人懷疑過鄭如安的身世是假的,朱元一個女孩子,哪里來的渠道能查到這些?

  “挺不巧的。”朱元收起臉上的笑意:“鄭公公很不喜歡女人,他每每受了氣,總在女孩子身上找些補償,也很不巧,碰巧鄭公公把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殺了。”

  當然,這是上一世的事了。

  不過不要緊,就當鄭如安這一世替上一世還債了。

  常應回頭看了鄭如安一眼。

  鄭如安的確是有些很怪異的癖好,宮里有幾個小宮女說是感染了風寒被移出宮休養,其實就是鄭如安鬧出來的事。

  不過這些從前常應都替他遮掩了。

  他皺起眉頭看著朱元:“就只是這樣而已?”

  “而已?或許對常公公看來,這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可是對我來說,那是我的朋友。她不過就因為得罪了人就丟了命,這不是一件很冤枉的事嗎?”朱元笑不出來,看著鄭如安的眼神盡是冷漠:“何況他還想要我的命。”

  常應沒有再說話,拍了拍手,便有人涌進來捂住鄭如安的嘴,將他的雙手往后一拗,便如同拎一只小雞崽似地拎了出去。

  這就已經定下了基調了,常應坐在之前鄭如安坐過的位子上:“那淑妃娘娘小表妹的事,朱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了,會打算去告訴淑妃嗎?

  “常公公還記得楊御史嗎?”朱元認真看著面前的人,不躲不閃的看著他:“他的父親在詔獄里,被鄭如安下令用了酷刑。”

  這事兒常應當然還記得。

  楊御史向來是個刺頭,當年參奏過朱正松行為不端,停妻再娶,而很快他的父親楊慶就被誣陷入獄,進了詔獄。

  楊御史在官員們退朝的時候跪在端門,求人救救他父親。

  可是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他父親很快就被判了砍頭。

  “鄭公公大約不知道,楊御史后來在回鄉的途中也病死了。”朱元垂眸嘆了口氣:“一代忠良,落得個如此下場,他的大兒子后來聽說鄭公公去了老家給您老立生祠,所以是想要去找鄭公公拼命的,誰知道卻得知了個了不得的秘密。”

  常應喝了口茶,抬眼看了朱元一眼:“朱姑娘連這事兒也知道?那看來楊公子現在也跟朱姑娘淵源頗深了?”

  不然這樣的秘密,為什么會告訴給朱元知道?

  朱元沒有否認。

  她知道常應的深意。

  鄭如安做的這些事,常應或許沒有參與,可是至少都是默許的。

  而那些縱容或者配合鄭如安做這些事的人,看的也都是常應的面子。

  很難說這些事常應和鄭如安到底誰的責任更大一些。

  而朱元既然能幫楊玉清回來報仇,未必想要對付的只是鄭如安一個人。

  這一點,像常應這種人精,是不會不考慮到的。

  常應哼笑了一聲,看著朱元饒有興致的問:“既然如此,朱姑娘憑什么覺得,我會相信楊家的人只想對付鄭如安,而不是還想徹底除掉我?”他頓了頓,露出宮中大鐺的氣勢:“換句話說,朱姑娘難道覺得憑著王太傅的一句話,我就要放了朱姑娘這個厲害角色?”

  “為什么不呢?”朱元說著已經走到常應對面,看著他輕聲說:“我們都有自知之明,跟您對上,無異于蚍蜉撼樹,全然沒有好處的事,我是從來不做的,所以您看,我叫王太傅通知您,不是讓您來救我,而是讓您知道,我是想要跟您賣個好,讓您知道鄭如安的身份,也沒有想過掩藏自己,為了一個敵人,您當然不可能賣王太傅面子,可是如果多了一個朋友,您為什么不放過我呢?”

  在實力相差懸殊的對手面前,認輸不是什么丟臉的事。

  上一世要低頭的地方太多了,這個腰朱元彎的一點兒也不吃力,簡直還算得上是如魚得水。

  常應目光變得深邃。

  很少見一個女孩子能夠思維縝密且鎮定成這樣的,能屈能伸且目標明確,誘敵深入卻又計劃周密......

  如果是對手,假以時日,真的會是個可怕的對手。

他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將手里的東西往桌上一扔,挑眉道:“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了,我親自安排人送朱姑娘回去。”166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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