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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面目

  蘇付氏見了親人,多年的委屈已經壓抑不住,付泰低聲安慰她:“是我們不好,當初要不是我們聽了讒言......”

  他說著,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想起妹妹們的遭遇,連胸口都有些痛。

  不該這樣的,原本怎么也不該這樣的。

  當年娘親還在世的時候,最疼愛的就是兩個妹妹,可是兩個妹妹出嫁了之后,他們被調去了浙江,天長路遠,又有人故意隔絕消息,他們竟然這么多年都不知道兩個妹妹的遭遇。

  以至于現在一個妹妹已經香消玉殞,另外一個妹妹也空守這么多年的閨房,守活寡險些被人磋磨死。

  他忽然劈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是我們的錯,是我們把你們教的太好了......”

  是他們一直教妹妹要貞靜賢良,教妹妹凡事要忍辱負重,要孝順知禮,要出嫁從夫。

  他們按照這世道的要求這樣嚴格要求自己家里的女孩子,卻忘記了,別的人未必會同樣以君子的要求來教導自己家的男孩子。

  蘇付氏驚慌起來,急忙伸手拽住他的手,帶著哽咽的哭腔搖頭:“不是的,我知道你們這些年也不容易,莊兒都跟我說了,你去海上當臥底,幾次都險些丟了性命.......”

  他們這么拼,也是因為想要給女兒妹妹撐腰,讓他們不至于在高門大戶里被欺負。

  蘇付氏擦了擦眼淚,破涕為笑:“再說,其實一切都過去了,那個人跟我原本就形同陌路,也沒什么說難過不難過的,比起端意來.......我已經是好的了。”

  提起付氏,付泰的眼睛就紅了,一個大男人,竟然也忍不住抹了把臉流出了眼淚。

  “是我瞎了眼。”他說,狠狠地又給了自己一個耳光:“當初如果不是我說那個姓朱的是好人.......是我不知道帶眼識人,葬送了妹妹的一輩子,留下兩個孩子在這世上受苦......”

  付莊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樣,有些無措的站在一邊沒有出聲。

  蘇付氏嘆了口氣,陪著哥哥掉眼淚:“這也不能怪你,這門親事當初誰知道會這樣,朱正松在咱們那里求學,連學道都說他是好的,父親病了,他不遠千里去求藥.......”

  這么一個細心小意又溫文爾雅的讀書人,家里還是青州當地的大族,派去查人家的人回來都說當地都說他們朱家名聲極好,看上去就是一門再好不過的親事。

  誰能料到這人是人面獸心?

  她說著,急忙把朱景先和朱元都拉到身邊跟付泰介紹:“這就是元元跟先兒.......”

  她擦了擦眼淚:“后來我給父親寫了封信,拖楊大哥帶過去的,也不知道你們收到了沒有?我有今天,都是靠元元,還有妹妹的仇能報,也都多虧了元元......”

  付泰認真的上下打量了朱元一眼,有些詫異。

  他在海上一開始是當臥底的,而要能混進倭寇和海盜那里,總少不得見血,更別提后來他上陣殺敵,死于他手里的,少說也有幾十人。

  他身上常年都有很重的殺氣,以至于女人們見了他就跟見鬼似地。

  當初連他的妻子都怕他。

  可是沒想到朱元卻如此能沉得住氣,面上一點兒異常都沒有,一雙眼睛干凈透徹,叫人一望見底又覺得深不可測。

  他愣了一瞬,便忍不住笑著贊了一聲:“好!”

  他說著,站了起來,拍了拍朱元的肩膀:“好孩子,你跟你母親一點兒都不像,倒像你的外祖父!”

  蘇付氏見付泰態度,總算是徹底放了心。

  倒不是哥哥壞,而是他們從前總是跟她說女人該當三從四德,該當逆來順受,而朱元顯然不是這樣的人,她擔心哥哥覺得朱元驚世駭俗。

  因此其實這么久以來,再確定哥哥和父親安全之后,她對于尋找他們的愿望也一直都不是特別熱切。

  唯有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的覺得自己的哥哥是變了,她無聲的松了口氣。

  付泰笑著攬過了朱景先,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好孩子,好孩子,長得跟你娘真像......”

  他說著,一面道:“舅舅這次回京,一來是為了征兵的事兒,二來就是為了接你們一道過浙江去,我跟父親在浙江呆了這么多年,早已經離不開那里了,我們在哪里,你們就有家,你母親的骨灰,我也已經安排人去取了,我們家的人,不葬在那樣的人家,你們放心,以后有舅舅一口吃的,就有你們一口吃的!”

  付莊覺得父親這番話說的有些過于硬邦邦了,咳嗽了一聲看了他一眼,微笑著上前見過朱元:“元元,我是你的表哥,父親的意思,也就是祖父的意思,這些年是我們對不住你們,讓你們受了這么多苦,祖父看見那封信之后,一個人哭了良久.......好在,我們很快就要一家團圓了。”

  朱元微笑點頭。

  付泰意識到了不對。

  他來之前就已經聽楊藹然說了很多朱元的事了,知道這是一個極有主見的姑娘,也知道她行事果決狠辣,可是他也沒料到朱元是沉穩到了這個樣子。

  這哪里像是一個小姑娘呢?

  要是不看她的臉,大約要以為她是已經行將就木的老人了,渾身上下簡直暮氣沉沉。

  他心里忍不住覺得沉重了幾分。

  都怪他們,讓這個女孩子經受了許多非人的折磨,才把人給磨成了這樣子,沒有一絲少女的嬌憨和天真。

  他頓了頓,吞下了哽咽,無聲的跟蘇付氏對視了一眼。

  蘇付氏沖他點了點頭,急忙張羅著去準備飯菜了,付泰正要跟朱元聊聊,就聽見向問天進來跟朱元耳語了幾句,朱元便站了起來。

  屋子里安靜了一瞬,朱元似乎想了想,才跟付泰說:“舅舅,我遇見了一點麻煩,我想得跟您說一說,讓您心里有數。”

  麻煩?

  付泰笑起來了:“這有什么,遇見了什么難事,外甥女你盡管說,舅舅什么都不怕!”

  朱元笑了笑,看了向問天和楊藹然一眼,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便開誠布公的說:“我得罪了恭順侯,今天那個來這里鬧事又被表哥打了一頓的那個阿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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